第2432頁
「二郎想征何處?」張弘毅問道:「若是占城、安南一帶。我不僅能以錢糧、海船、水手助二郎,往後通商往來亦方便。」
「金帳汗國,甚至包括伊爾汗國。不僅是我,五郎、八郎也想去搏個前程。」
「往西?五哥在東北、我在東南,二郎竟要往西,這……」
「今日與小舅說這些,不是要小舅助我籌措什麼。」李長靖想了想,道:「無非是想說……天地廣闊。」
張弘毅本以為這趟北上,是這輩子陷入陰謀奪嫡的開始,不想,聽到的是這般一番言語。
但他心裡,反而是鬆了一口氣,感覺到數年來肩上那無形的重擔被卸了下來。
其後又湧起一股離別的悲傷。
「二郎若有了這樣的決定,這一輩子,也不知是否還有再相見的一日……」
……
建統二十一年,正月。
元宵節一過,張弘毅啟程離開保州。
他半倚在舒適平坦的馬車上,由幾個婢女分別給他揉肩、按腿、餵水果。
「主人,你在想什麼?都沒有認真聽奈奈子唱歌啊。」
張弘毅漫不經心道:「我在想,我的姐夫真是個狠心的人啊。」
「欸?」
「在我小時候,因為我是庶子,常覺得自己過得不幸福。」張弘毅自語道:「可回想起來,我一輩子衣食無憂,如今更是特別快活。反而是陛下的孩子,要擔負那麼多東西。」
「所以主人在愁什麼呢?奈奈子可以哄主人開心嗎?」
張弘毅笑著微微搖頭,忽覺得自己這樣享樂的人生太過順遂著實無趣。
得做點什麼大事業才好。
「奈奈子,你說,我做些什麼才好?」
「主人想要下跳棋嗎?」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張弘毅嘆息了一聲,但坐馬車確實是太無聊了,遂道:「先擺上吧。」
……
建統二十四年。
松江府。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被請進了松江張氏商行。
張弘毅匆匆迎了出來,熱情洋溢道:「朱學士,有失遠迎,這邊請。來人,泡我最好的茶。」
朱世傑微微皺著眉,不太說話。
更多時候,都是張弘毅在說。
「朱學士是知道的吧?鄙人這次是以千萬兩白銀的高價才從朝廷拍得了這個項目。」
「不錯,因此,本官會帶人指導你們如何造蒸汽機。」
張弘毅微微一笑,朱世傑與自己在保州的親朋好友一樣,不太看得起商人。
「是這樣,鄙人打聽過了,朝廷是允許一些官員請辭之後經商的……」
朱世傑微微抬手,道:「張老闆,不妨帶我看看你的作坊?」
「朱學士是不願辭官?但你應該知道,朝廷只需要把握大方向,商人更能促進工技的進步,也更賺錢。」
「我不缺錢。」朱世傑頗為傲然。
張弘毅卻依舊推出一張紙,道:「無妨,朱學士只要寫上一個能讓你滿意的年俸,哪怕是為難我。」
朱世傑搖了搖頭,道:「沿海風氣果然惡劣。」
「我是誠心想與朱學士攜手共創一番大事業,你我都知道這個蒸汽機能夠改變整個時代,而唯有以巨大的利益去催動它,它才會無比蓬勃。這與征東瀛是一樣的道理,人無利不早起,我們應該大膽逐利……」
朱世傑像是聽懂了一些,無奈一嘆,拾起紙上的筆,寫了一個數字。
張弘毅接過,鄭重其事地在後面添了一個「零」字。
「這是我對你的誠意。」
說罷,他又寫下一個「零」字,道:「這是我想與你共同開創的大事業。」
朱世傑嘴角不由抽動了一下。
張弘毅從架子上拿起一本書來,放在了桌案上。
那是一本格物圖鑑。
「我們都知道這不是暢想。」
……
建統二十六年。
小朝會上,時常還是有爭吵。
「陛下啊,自開海貿以來,可謂是妖孽橫行、人心禍亂,今觀東南沿海,百姓不安于田,只逐商賈言利。凡有利可圖,則無所不用其極,販奴、走私、收買官吏,更有甚者,刺殺朝廷命官,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絕非長治久安之道啊!臣斗膽,請陛下禁海!」
「臣等,請陛下禁海!」
一眾臣子在李瑕面前跪倒。
「朕知道諸位愛卿所說的問題,朕不妨再告訴諸卿,商業興盛所帶來的問題遠不僅於此。但發展從來免不了陣痛,人若怕摔,還能不走路嗎?」
「陛下……」
「朕打算趁朕還活著、還鎮得住局面時,讓這一切以最瘋狂的速度發展,以求最小的陣痛。諸卿可能明白?」
「臣等,願以死相諫,請陛下禁海!」
李瑕搖了搖頭,道:「朕已言盡於此,卿等自便吧。」
如他所言,今日還是他這個開國之君能鎮住場面的時候。
他穿越而來,一步步成了九五之尊,已到了能讓時代的發展如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快的時候。
野蠻生長,日新月異。
……
建統三十九年。
松江府。
張弘毅展開一張圖紙,仔細又確認了一遍,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他做了這麼多年生意,這還是少有的怯場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