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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
「殺!」
「殺!」
第六十二章:九月秋風起,蕭蕭瑟瑟苦
扶蘇有些沉默,這和他平時接受到的教育並不同。
君舟民水的說法並不是陳珂第一次提出來的,而是孔子提出來,孟子、荀子發展的,是典型的儒家思想。
他抬起頭,看著自己的老師,心裡、眼裡都裝著不理解。
「老師,您說君舟民水我能夠理解,可為何臣為棋子?」
扶蘇不理解的就是這一點。
在他的心裡覺著,臣子應當是與君主一同統御天下的人,臣子更是君主統治天下的重要幫助。
如左膀右臂。
陳珂放下手中的銀幣,只是往前走著。
林方緊接著繼續鍛造。
叮叮噹噹的聲音在身後迴蕩著,陳珂的思緒卻是飄蕩了很遠。
片刻後,他才開口說道:「扶蘇,你覺著「官」「臣」是一種什麼樣子的人?」
扶蘇思索片刻後說:「老師,官與臣,乃是君主管轄黔首的人。」
陳珂頷首:「你說得對,但有一點問題。」
「官和臣在是管轄黔首的人之前,首先是人,人就有無窮無盡的貪慾。」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辦法可以完全限制一個人,讓他能夠克制住自己的貪慾。」
「就連我開設的百家宮、「政宮」也不能。」
「即便日後「政宮」成為了信仰,陛下成為了信仰,也會有人拿著信仰當幌子,心裡全都是自己的生意。」
陳珂深深地看了一眼扶蘇:「這一類人不會少,甚至可能比心中有信仰的人還要多。」
「甚至有可能,你在即位後,掌握了那無窮高、至高無上權力的時候,也會變成這樣的人。」
「你會因為想要自己留下功績,想要給自己的後代留下無盡的錢財,而將自己的信仰變質。」
「你會好大喜功,為了達成自己的「功」與「名」不顧一切,哪怕是你明知道這樣子的決定會貽害千年。」
「可只要這個「方法」,這個「手段」現在能夠給你帶來利益,能夠給你帶來「功」與「名」,你就會去做。」
陳珂幽幽的說道:「信仰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
「當你堅定他的時候,他是無堅不摧的;當你心中自己動搖的時候,他就如同風中的殘燭一樣,不必風吹雨打,自己就滅了。」
扶蘇聽著這話,心中感慨萬千,他低著頭,聆聽著自己老師的教導。
老師所說的話發自內心,看來老師是見過這樣拋棄信仰的人。
可是他會變成那個樣子麼?
扶蘇在心裡們心自問,但此時的他卻無法給出屬於自己的答案。
他覺著,這種問題的答案,唯有在自己臨死之前在拷問自己,方才能夠得出吧。
扶蘇內心清楚,老師此時的疑問並不是真的想要問他,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只需要默默地聆聽就可以了。
陳珂繼續往前走著,這個時候蓬來洲的街道上還是很熱鬧的,販賣東西的、在街上遊玩的、甚至是無所事事的。
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眼睛中帶著興奮地希望。
因為秋收的日子要來了。
今年風調雨順,天公賞臉,糧食的收成一定很不錯。
兩個人沉默的在大街上走著,扶蘇也是切身的看著這些黔首們的改變,眼睛中的神色是帶著光彩的。
他覺著自己是有用的。
至少這蓬來洲的改變,要有他的一份功勞或者苦勞吧?
親手改變黔首們的生活,讓黔首們的眼睛充滿著光彩,原來是這樣子一件幸福的事情麼?
此時此刻,扶蘇才真正的體會到那句話的意思。
「兼濟天下」
他也真正的體會到了,兼濟天下後,自身的心情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這一刻,一直跟隨著別人學習的扶蘇,似乎找到了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誰說一定要學習他父親的「霸」,誰說一定要學習李斯的「法」,誰說一定要學習孔子的「仁」,誰說一定要學習孟子的「民」,誰說一定要學習荀子的「禮」呢?
誰說一定要走先賢的路呢?
誰說弟子一定要與老師所走的路一模一樣,甚至學習自己老師的路呢?
老師已經走過的路,雖然容易走,但卻並不能夠在沿途見到自己想要的風景。
那麼,走一條別人從未走過的路不好麼?
這一條路或許艱辛,或許辛苦,或許風景沒有老師的路、先賢的路那麼靚麗。
可其中的風景卻是自己喜歡的不是麼?
花開頃刻,若得大悟。
此時此刻此間此世,不知為何,扶蘇走在這喧鬧的大街上,卻如同走在一條長長的、沒有任何喧囂的路上一樣。
他的眼眸中帶著激動和溫和、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慈悲。
花開見悟。
陳珂看著身後眼神、甚至身上的氣質都發生了改變的扶蘇,嘴角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無論是現在他的身份是奉常還是總督,無論是縣伯還是別的什麼。
他最開始的身份都只有一個。
扶蘇的老師。
師者,傳道受業解惑者也。
陳珂的路不適合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人走,他的所學所見所知也不適合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