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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來,不管陳珂怎麼奉勸嬴政,他的心裡其實一直沒有放下這個疑惑。
他想要長生,即便是陳珂說了沒有長生,嬴政也是想要長生。此時,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嬴政終於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問題了,他要當面詢問陳珂,與陳珂進行一次真正的、發自內心的、發自肺腑的談話。
若有長生,則嬴政認為自己便不必多慮了。大秦就不會出任何的問題,他會變得越來越強大、鎮壓天下。
若是真的沒有長生......那便是沒有吧!經歷了王琯的死亡,嬴政似乎對這些事情已經是逐漸的想開了,人生自古以來誰沒有一個死呢?
只是這個死終究是要看看是否是有價值了。能不死,最好還是不要死。
此次巡遊天下,正是如同陳珂等所想的一樣,是權力的交移,他想要踏遍天下土地,丈量這大秦。
等到完成了這一切之後,大抵上也就是五六七八年過去了。他如今已經四十三個春秋了,五六七八年之後,差不多也就是要五十歲了。
足夠可以享受的年紀。所以他要在出發前做一個了斷。嬴政聲音沉重,又問了一句:「陳珂,此世真的沒有長生麼?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達到長生麼?」
第二十七章:斷
有些問題哪怕已經知道了答案,但依舊是想要問出口。
在沒有問出口的時候,總是會在心裡想這樣一個問題,是否這個「答案」只是我自己的揣測,而非是真的?
若是我問了出來之後,會不會有一個「可求」?
若是因為自己「覺著」怎麼樣,就不再詢問,從而錯過了自己內心的渴求,是否會後悔?
嬴政便是如此的一個狀態。
他明知道世界上沒有了長生,而陳珂也絕對不是一種「仙人」,可他依舊是想要詢問長生的事情,他想要從陳珂的口中聽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無論這個答案是肯定的,還是否定的。
這已經跟答案本身沒有關係了,只是嬴政想要「了斷」自己內心的一切思緒。
陳珂抬起頭,他看著站在那裡的嬴政,本來想要說什麼的、最後卻又停了下來,只是幽幽的嘆了口氣,繼而神色十分嚴肅。
他站直了身體,兩人的眼睛對視,眸子中的神色都帶著點點的莊重。
這是他們之間最為莊重的一次談話了。
也是來到大秦的這麼多年來,陳珂第一次真正的站在一個與嬴政平等的地位去談論某個事情。
以往的陳珂都喜歡給始皇帝一個理由、一點希望。
沒有希望的人是很可怕的。
所以陳珂以往的舉例,甚至剛才的舉例都是「沙漠之中難以生長出來瓜果」。
這句話若是想要自己欺騙自己,還是有可以解釋餘地的。
比如「沙漠」之中無法長出來瓜果,但是沙漠中的綠洲是可以的,所以沙漠是存在瓜果的;同理,凡塵俗世難以長生,但是俗世之中的某些地方是可以求得長生、找到仙人的。
這是第一個解釋。
第二個解釋則是「難以」。
這是一個文字遊戲。
難以長出瓜果,又不是不能夠長出來瓜果。
難以出現仙神,但又不是不能夠出現仙人。
難以長生,但又不是不能長生。
這是陳珂給自己和始皇帝都留下的餘地,也是給自己的機會。
只是如今的嬴政好像並不想要這個餘地了,也不想要這個機會了。
而陳珂也不想要了。
他站在嬴政的身邊,第一次覺著自己的身軀高大,他的腰杆挺直,身上的氣勢達到了一種「無所求」的地步,從而讓陳珂可以開口說出那句話。
「陛下,此世無長生也。」
一句話,像是貫穿了這五年的光陰,從一開始的不談論這個問題,甚至談論仙人託夢,到後來留有餘地的沙漠瓜果論,再到如今的「此世無長生。」
這一句話,自多年前而來,讓今日的嬴政聽到了耳朵中。
一切如常。
嬴政幽幽的望著陳珂,眼神盯著他,其中的些許火焰像是傳遍了整個心間。
他開口道:「秦王政二十六年的那天,你告訴朕,你從夢中仙人之處,獲得了造紙術、後又從仙人處獲得了凋版印刷術。」
「陳珂,你今日告訴朕,此世沒有仙人?」
嬴政的聲音沉重中帶著些許的嚴肅和憤怒:「你膽敢欺君?」
他的話語落在地上,周身的氣勢瞬間升騰起來,像極了一個暴怒的人。
嬴政緊緊地盯著陳珂的眼睛,不知道是想要從陳珂的眼睛中看到什麼,還是想要用氣勢壓迫、逼迫陳珂,讓他改變自己的話語,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陳珂只是站在那裡。
周圍的風靜靜地吹著,遠處的藍天白雲靜靜地佇立在那裡,一切看起來都好似是尋常時候的模樣。
「呼——」
他靜靜地呼了口氣,神色陡然之間輕鬆了起來。
陳珂沒有絲毫的猶豫以及抵賴,直接開口說道:「陛下,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這是直接承認了當初在欺君。
寧願承擔欺君的罪名,也絕對不再繼續的往後拖延下去,此世沒有仙神,就是真的沒有仙神!這一點沒有再繼續拖延下去,給嬴政希望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