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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他放學後往往不會直接回家,而是跑到離家不足一站地之外的小公園去發呆。
看著人工湖裡的小魚游來游去,他很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奢侈時光。
直到那一天,他遇到了一個小妹妹。
這個小妹妹寧塵之前也遇到過幾次,她家大人偶爾也會帶著她來這邊散步遛彎。
可這一天卻只有她一個人,也不知道是和大人走散了還是自己偷偷溜出來的。
小妹妹似乎很喜歡寧塵,一見到他就黏著不放,一口一個大哥哥叫得甜甜的。
寧塵被煩得不行,問清楚她家就在自家小區隔壁後,就領著她回家了。
誰知道她家裡居然沒人。
沒辦法,只有九歲的寧塵只能想到帶著小妹妹先回自己家,等晚點再讓媽媽送她回來這一個辦法。
於是他帶著小姑娘回家了。
偏偏那天他媽也不在家,天都擦黑了才帶著一身的怨氣回來。
一進門就看見個陌生的小孩,媽媽勃然大怒,不分青紅皂白扭著寧塵的耳朵就是一通臭罵。
小姑娘一看大哥哥被打了,衝上去就要咬他媽媽的腿。媽媽怒不可遏抬腳就將孩子給甩了出去。
小姑娘的頭撞在了茶几腿上,血流如注。
兩個人都傻了眼。
寧塵一邊翻出醫藥箱手忙腳亂地給小妹妹止血,一邊哭著說出了真實情況。
媽媽有些後悔,卻也晚了。
她想趕快把這個小麻煩還回去。
可就這麼直接送回去是不行的,對方的家長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搞不好還要訛詐她們一筆錢,得想點辦法。
她逼著寧塵問出小女孩家的電話號碼,將兩個孩子反鎖在家裡,自己則出門到街上的公共電話亭里撥通了那串號碼。
電話接通前她想了好幾個理由和藉口,哪知道對方根本就不聽她說完,張口就哭求她不要傷害孩子,要多少錢他們都給。
這一刻,潘多拉魔盒被打開了。
事情發生在二十年前,S市雖是大城市,可也沒有幾處公共場合安裝了攝像頭。小姑娘在公園裡走失,完全無從查起。
剛好那段時間坊間人**、綁票案的傳聞正鬧得沸沸揚揚,小姑娘家裡人順理成章的以為自家孩子也是被綁架了。
他們沒有選擇報警,而是主動提出交錢贖人。
媽媽順勢報出了一個自以為的天文數字,對方咬咬牙竟然同意了。
媽媽很意外。
媽媽很滿意。
她得意洋洋回到家,告訴寧塵說小妹妹的父母都出差了,她要在這裡住兩天。
寧塵半信半疑,央求媽媽送妹妹去醫院看看,結果當然換來了一頓臭罵。
那一天,是寧塵人生中第一次失眠。
他抱著小妹妹滾燙的身體不敢閉眼,他想不通媽媽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的媽媽是不是早就被妖怪給吃掉了,現在的媽媽是狼外婆變的。
在極度的驚恐和不安中,在懷中小妹妹高燒胡話囈語中,寧塵熬過了無比漫長的一夜。
第二天的寧塵再三確認媽媽會帶著妹妹去醫院看病,他才敢戰戰兢兢出門。
沒想到下午放學時,許久不曾關心過他的媽媽竟然破天荒在校門口等他,還帶著他去吃了平時提都不敢提的漢堡包。
寧塵感覺幸福極了,他有點飄飄然地想:是不是媽媽戰勝了妖怪又回來了。
然而現實馬上就打破了他的美夢。
媽媽沒有帶著他回家,反而是領著他坐公交車到了一個特別荒僻的地方。她自己躲在一排景觀灌木叢後,指揮著寧塵去掏遠處的一個垃圾桶。
寧塵不懂這是為什麼可他不敢不聽媽媽的話。
垃圾桶又高又大,臭氣熏天,蒼蠅往臉上撞,老鼠在腳邊跑。
他捏著鼻子掏了掏,摸到一個尼龍布質的行李袋。
沉甸甸的,他幾乎拿不出來。
最後他拽倒了垃圾桶才勉強將那個袋子扯出來,一點點拖到了媽媽的面前。
媽媽拉開拉鏈看了一眼,喜笑顏開,彎身在他的臉蛋上親了一口。
「好兒子!媽沒白養你!」
她們是走著回家的,走了好久好久。路上寧塵忍不住問媽媽妹妹呢?她現在還發燒麼?
媽媽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冷漠地告訴他妹妹被自己的爸媽接走了。
『可是昨天你才說她爸媽出差了呀。』
這句話寧塵覷著他媽媽的臉色,到底沒敢問出口。
家裡的條件似乎短暫的好起來了。
媽媽每每紅光滿面的出門,灰頭土臉的歸來。
但日子過得還算太平。
就這樣過了幾天,寧塵放學回家在小區外看到幾個大人正拿著照片逮人就問,問人家有沒有見過他的女兒。
寧塵好奇湊過去看了一眼,腦子嗡的一下。
照片裡的人正是那天跟他回家的小妹妹。
媽媽不是說她爸媽已經接她回家了麼?
他驚慌失措跑回家,質問媽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媽媽吐著煙圈斜著眼睛看他。「我怎麼知道怎麼回事?反正我把孩子還回去了,他們家人看不住又跑丟了也賴我麼?」
寧塵本能的覺得不對,卻不知道怎麼反駁。
這一刻他開始對媽媽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