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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衣眉頭一挑:「你來過這裡?」她語氣里掩了幾分危險的氣味,似乎想要探究白守溪為什麼來這裡。
然而白守溪並沒有感覺出來她話中藏著的東西,只點了點頭。
胡雪衣:......
很好。
她必須想辦法知道孩子來酒肆做什麼,很急。
幾人剛進了店門,就發現不對勁——太安靜了。白守溪下意識緊繃了神情,這時,趴在櫃檯上的一個人忽然有了動作,把陸與澤嚇得一跳三尺高,難為他還背著弟弟了。
那人揉了揉眼睛,這才認出了白守溪:「唔,如歌姑娘,好久不見了。你這新換的白紗還挺好看的,配你頭髮上那小環正合適。」他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又看見陸與澤被自己嚇得跳到桌子上,有些想笑:「喲,人還挺多的。」聽到這聲音,白守溪也認出他來了,正是掌柜的。
陸與澤從桌子上慢慢挪了下來,小聲道:「仙君,你不是叫程一麼?」
胡雪衣示意他不要出聲,卻覺得有幾分好笑。
她想起自己假扮藥師,混在那礦隊裡時的化名叫作「白七」,雖然兩個名字沒有什麼干係,她心裡還是想著:怎麼都加了一個數字進來呢。這樣想著,不知道為什麼,方才低落的心情也開心了起來一些。
白守溪應了聲,問他:「掌柜的,怎麼不見其他客人。」
掌柜的打著哈欠回她:「如歌姑娘,你是不知道啊,你走之後,有帶領挖礦的官兵來宣傳,還每天免費給每家都發了點黑礦,後來也不知怎麼的,他們不收人了,黑礦也不賣了,怎麼也弄不著,搞得我們是精神也不好、身體也總不舒服,總是頭疼噁心,只好都待在家裡嘍。」
精神恍惚、頭暈、噁心,都是斷食黑礦後的後遺症。
白守溪點了點頭,問他要了一壇桂花釀來。
掌柜的太久沒開張,乾脆多送了她一壇,順嘴問道:「這次不是給莫大娘帶了麼?如歌姑娘這麼久沒來,你不知道,大娘吸了黑礦後興奮了很久,都說她丈夫、兒子都回來了,她甚至想參與到礦隊裡去——你說她那身板,哪行呢!給大夥拉回來了,七嘴八舌的勸。後來宣傳的人也走了,黑礦也都沒了,大娘消沉了很久,現在整天悶在家裡,得有好幾天不出來了......」
白守溪付了錢,謝過他之後,忙帶著人去看莫大娘了。
白守溪敲了敲門,發現門沒鎖,於是推門進去了,嘴上喊著莫大娘。
聽到裡間有些聲響,白守溪讓其他人都在正廳等著,將背後的古寧交給了胡雪衣,自己走了進去。
房中很昏暗,莫大娘將窗簾全部拉上了,一盞燈也不點,她側臥在床上,臉對著裡面,聽到有人來了,吃力地翻了個身。
她的臉色很不好,顯然是被後遺症折磨的不輕,見到是白守溪回來了,還是吃力地坐直起來。白守溪見她這樣,忙上來扶著。
莫大娘:「如歌啊......」她的聲音也被黑礦改變,沙啞了許多,透出慢慢的無力感。
眼淚也跟著她的話一起淌了出來,打濕了衣襟。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阿昭了,我看到鄭郎了,他們在向我招手呢,阿昭說了,他下學路上看到遠處的山崖上長著一朵好看的花,他要去給我摘。鄭郎說他去找阿昭了,回來給我帶鄰角的桂花糕,他們很快就回來。很快,很快。」
她一面哭著,一面又笑了起來,若是白守溪能看到她的臉,大概會覺得她的笑有些瘮人。
「我都看見了,阿昭考中了狀元郎,騎著高頭大馬,來接我和鄭郎進京。他說他心裡有個姑娘,姓袁,他在預備求親,我在給他準備聘禮。我都想好了,生孩子太哭、太疼,阿昭的姑娘是個嬌弱的,不能叫她受這罪,以後也不必非要去生,只要他們兩個人日子過得好,怎麼樣都可以。」
白守溪輕輕拍了拍莫大娘的背,並不出聲。
「後來啊,袁姑娘自己想要,給阿昭生了兩個姑娘,可愛的不得了,白白胖胖的,我整日想法子做飯做出花樣來,給兩個孩子吃。天冷了,我給她們一人做了一頂老虎帽子,可愛的緊;天熱了,我把西瓜放到冰窖里凍著,冰好了切給她們吃,只是我耳根子太軟,聽不得她們撒嬌,沒注意給她們吃多了,又鬧著說肚子疼,喊得我的心也疼的慌。」
她嘆了口氣。
「怎麼就突然沒了呢,怎麼就沒了呢......就像一場夢一樣,我醒了,他們都不在了,只有我了,只有我了。」
莫大娘忽然一把拉住了白守溪的小臂,淚眼婆娑地看著她:「怎麼會這樣呢,在這之後,我喝再多的酒也見不到他們了,我是不是永遠都要見不到他們了?」她緊緊盯著白守溪的嘴,想聽到自己希望的答案。
白守溪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只要點點頭,說是,說好好休息,夢裡會見到他們的,這種熨帖的話,莫大娘就能安心。
可是,這樣不行。
白守溪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心狠,她透過白紗,一字一句道:「是的,阿昭和鄭郎,很早就已經死了,你永遠都見不到他們了。」因此,那袁姑娘,和那兩個玉雪可愛的小姑娘,自然也是不存在的。
莫大娘怔了怔,甚至忘了要流淚,喃喃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在說謊!你在說謊!!」她把手邊所有東西都砸向了白守溪,白守溪不躲不閃,任她砸著。到最後她手邊沒有東西了,撲上來捶打她的胸膛,白守溪也不攔著,任由她發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