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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青想了想,對上外甥略有疑惑的眼眸,忽然明白過來,去病從未有過父母嬌寵,他從生下來就是獨立的,他的眼神里,沒有絲毫脆弱。
從未有過依戀的人,眼睛裡才有這樣堅毅的神采。
衛青輕輕揉了揉霍去病的頭髮,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外頭衛少兒忽然惶然地跑了進來,一見到衛青,就哭出了聲,害怕地道:「陳掌、陳掌家裡給我傳信,說那女人得急病死了,可我早上去陳家才見到她好好的!」
衛青的臉色冷了下來。
霍去病愣了愣,明白了什麼,抿起唇,端了茶水喝了好幾口,還是沒忍住,猛然把茶盞砸在地上。
噼啪一聲,四分五裂。
第12章
急病是個很好的藉口,好就好在誰都能看出裡面的貓膩。
陳家狠心至此,旁人眼裡衛少兒也不清白,誰叫她早上去鬧了一場,中午陳掌妻就得急病去世了?有意求親的覺得衛少兒認定了陳掌,為此不惜逼死陳掌髮妻,無意的背後譏嘲一聲小人得志,但真正在意這事的人其實不多。
衛少兒只是害怕了一陣子,就在陳掌放下身段的勸哄中同意下嫁,這真是下嫁,皇后的姐姐和一個襲不了爵位的小貴族,實在不是當初貴族公子和婢女偷情時的光景了。
陳掌還詢問過霍去病,要不要跟著他改姓,霍去病堅決不認,他親爹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這姓是他自己的,他連陳家都不會去,他今年十三了,可以自己在外頭居住。
陳掌表面遺憾,內心是鬆了一口氣的,他也不想多個兒子,尤其霍去病在他看來並不討喜。
不過霍去病說是自己在外頭居住,衛青到底沒讓,最後還是搬到了衛青的府邸上。
衛青私下向蕭載提了自家二姐婚事的始末,他始終擔心陳家太過狠心,蕭載思索過後,卻笑道:「陳掌富貴到頭了,空有狠辣沒有長遠的眼光,難道天子會因為這件事而使他再次顯貴嗎?將軍勿慮啊。」
衛青恍然,當初衛夫人得寵,一門姐弟都因此得官顯貴,問到衛少兒時,她為陳掌求官,天子賞賜過陳掌,那時陳掌沒有拋棄妻子,卻因為衛夫人做了皇后而下定決心娶衛少兒,這是小人的行徑。這樣的人,難道會有什麼大出息嗎?
只要陳掌一直不能顯貴,衛家沒有出事,衛少兒的日子就會過得很舒心。
衛青心下稍安,蕭載回去卻連吃了三碗乾飯,抱著自家的狗子哭得不能自已,陳掌是富貴到頭了,可他守著將軍的姐姐,那也是皇親國戚了啊,他還要自己奮鬥不知多少年,這飯啊,怎麼就這麼硬?
長安貴少年呼朋引伴,馬踏青苗,出遊狩獵時,武安縣裡哭聲已經不見,家家戶戶都忙著春耕。
木蘭一個忙活十畝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臉卻白了一些,武安縣不如草原上陽光烈,她偶爾翻地時,還會想起那好多好多的牛羊叫聲,軍容齊整,黑旗飄飛,一切都恍如隔世。
嗯,還有將軍的剩菜。
花家的日子過得十分規律,木蘭隔三差五煮幾個雞蛋吃都覺得奢侈,更別提開葷了,她打從回家就沒沾過一頓葷腥,在軍中養出來的那一點點肉也沒了,但她的個頭一直在長,每天晚上腿都疼得直抽抽。
花家人的個頭都不矮,木蘭有幾個堂兄,個個身高七尺以上,去年那場徵兵里,也沒了兩個,有一個逃回來了,是潰兵的一員,天子下詔赦免了這些人,但回到村里是不受待見的。
木蘭插秧插了一個上午,花小妹來給她送飯,是小米熬的稀粥,她稀里嘩啦喝了個乾淨,對花小妹說:「晚上回去我們煮雞蛋湯喝。」
花小妹今天一直沒吃什麼東西,聽了這話眼睛亮了亮。
木蘭把空碗遞給她,又從地里刨出兩個她早上埋的春筍,這年頭到處長竹子,春日裡也能叫人吃個新鮮,花小妹抱住兩個大筍,搖搖擺擺地往回走。
木蘭坐在地頭上歇著,從懷裡摸出一張木牘,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十行隸書小字,這是里正給的。
自打從軍中回來,木蘭就一直琢磨著識字的事,有一回去里正家裡,見到這老頭兒正在寫文書,她頓時又驚又喜,沒想到村里就有人識字!
里正納悶地看她,告訴她作為里正認識字很正常,他就是跟上任里正學的,真正奢侈的是書,整個河上村也找不出幾卷竹簡來,有藏書的人家大多是世代為官,或者是貴族之家,沒有書,那識字的用處就不大了,最多做個小吏。
木蘭聽了老里正的話,回去想了幾天,還是在花母的罵聲中提了兩隻雞來找老里正,她想識字。
里正對束脩要求是真不高,木蘭是想送牛的,先送雞來做個禮,但老里正不要牛,他收下兩隻雞,然後叫木蘭每天削一片木牘來,他預備從急就篇教起,一天教十個大字。
第二天,木蘭削了一片案板那麼大的木牘送了過來……
總之,雖然過程磕磕絆絆,但木蘭陸陸續續還是識了些字,里正不大記得自己年輕時的光景了,但他知道,肯定沒這麼快,他不記得自己學得怎麼樣了,但老老里正打他手板打得可勤了,這個是記得的。
大約是因為年輕小子腦瓜子機靈吧。
老里正一邊眯著眼睛寫字,一邊搖頭嘆氣,識字、識字有什麼用啊!
十畝耕地插完秧苗,木蘭的活計就輕鬆很多了,也有更多的時間來跟老里正學習,她一開始只是學識字,認識這個字,知道這個字的意思就是識字,學習寫又是一種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