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頁
但司馬談不能接受,他託了最好的友人,按著自家兒子的性子來挑人, 最後挑到柳小娘身上了。柳小娘是個爽利的性子,即便年紀比司馬遷預期的小一些,但絲毫不嬌氣,她識字,會畫畫, 還會騎馬, 模樣也漂亮,和司馬遷出來相看了兩天, 互相都非常合意。
司馬遷身量雖然不算高, 但文質彬彬, 相貌俊朗,才學也很好, 柳小娘越看越滿意,她本就是外向熱情的性子,到第三天相看,就提議兩人單獨出去相會,不要和那些親戚媒人坐一堆了,司馬遷幾乎招架不住,但心裡是極歡喜的。
他換了一身最體面的衣裳,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牽了一匹家裡的老馬,他自己走在路上牽著韁繩,讓柳小娘坐在馬上,牽著馬,馬上是心上人,春風拂面,即便是走了一個早上的路,他都不覺得累。
兩人都喜好詩文繪畫,對那些鬥雞場,蹴鞠場沒什麼興趣,主要就是在交談,越談越覺得投機。
柳小娘眉開眼笑,有時和司馬遷說些鄉下趣事,有時又問他些長安典故,兩人說說笑笑,剛到河岸邊上不久,後頭忽然有人叫住了他們,司馬遷看去,見是個衣裳錦繡的青年男子,他有些不解地問道:「這位郎君叫我們?」
修成子露出個笑容,他也不和司馬遷說話,反而問騎在馬上的柳小娘,很輕佻地問:「女郎從哪兒來?」
司馬遷皺起眉頭,柳小娘也擰眉不搭理,修成子上前幾步,他的兩個隨從輕車熟路地去推搡司馬遷,修成子把住了柳小娘的韁繩,笑盈盈地道:「你是誰家的女郎,我怎麼沒見過你呀?」
柳小娘看到司馬遷被兩個人制住,又氣又急,只道:「我是官宦人家,並非平民,這位郎君找錯人了!你們放開他!」
修成子又笑了,他閱人無數,開口先問一句,只是怕這女子還有些顯貴的親眷,如今看她被逼得窘迫,卻只得一句官宦人家,就知出身不高,但謹慎起見,他還是看向司馬遷,道:「我是陛下外甥,旁人尊我一聲修成子,今日看中你家女郎,並非強搶,可否通報名姓,讓我上門求娶?」
他是有妻子的人,話里的求娶也就是一句話罷了,倘若套出司馬遷的身份,在可以遮掩的範圍內,那就不是正經納妾,而是直接帶走入府了。
司馬遷臉都漲紅了,他沒聽出這紈絝的試探,拼命掙扎著,怒道:「這是我未婚妻子……」
修成子滿意了,他認定這男子連話術都聽不懂,必然不是什麼權貴子弟,空出一隻手來就要拉扯柳小娘,周遭的路人都不敢輕言,有的年輕些的女子都低著頭加快了腳步,修成子在長安城裡實在是出了名的惡霸。
柳小娘饒是再大膽的性子,在修成子報了他天子外甥的身份後,也嚇得不輕,她手裡緊緊握著韁繩,下唇幾乎咬出血來,惶然四顧,不知能求助誰。
直到被修成子摸上了大腿,這要強的小姑娘忽然哇地一聲,又哭又叫起來。
修成子就好這一口強取豪奪,聽著少女哭叫,越發得意起來。
路旁二樓的房間裡,忽然探出一個頭髮散亂的腦袋,柳小娘的眼淚還沒掉在地上,那二樓上的人舉起一隻木壺,對準了修成子的後腦勺砸了過來。
壺飛過來沒什麼動靜,卻准得驚人,挨了一下重擊的修成子都沒反應過來就坐在地上了。
柳小娘雖感激這飛來一壺,但也知道這樓上的人大約不認識修成子,才會幫助她,她握緊了馬韁繩,不知怎麼地看到了修成子腰間的佩劍。
可奪劍殺人,殺的還是天子外甥,她一家性命也要搭上了。
柳小娘正絕望想著,就聽那二樓上有個少年啞著嗓子喝斥道:「修成子,還不滾?」
坐在地上的修成子頭暈眼花,就覺得後腦勺劇痛,他看那樓上雙雙探出兩個腦袋,一個是可惡的霍去病,他不知怎麼換了身衣裳,一個是他今日剛見到的振武侯,濕著頭髮眯著眼睛。
這對奴子和賤民一個衣衫不整,一個頭髮濕透,不知先前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這會兒都從那客店窗戶探出頭,冷冷地瞪著他。
修成子不由氣急敗壞,要是太后還活著,他怕什麼霍去病,更別提那鄉下來的泥腿子武將,可陛下待他這個親外甥,還不如對霍去病,鬧在天子面前,必定是他吃虧。
長安惡霸,一霸降一霸,修成子捂著疼痛的後腦勺,甚至連個狠話都沒放,叫停隨從,悶頭就走。
司馬遷一被放開,就連忙去看柳小娘的情況,小姑娘嚇壞了,看到司馬遷擔憂的目光,嗚嗚哭著就從馬上跳下來,拉住司馬遷的手,「阿遷,我怕……」
她家不是長安官員,她從小長在縣舍,從未見過這樣的惡霸,剛才被摸了一下大腿,她現在還渾身發冷,要不是被人救下……柳小娘忽然反應過來,看向那二樓的窗戶。
窗戶已經被關上了,那兩位救了她的少年顯然連聲謝都不用,這讓她又感激,又無措,小姑娘這會兒只想跑回家去一頭扎在被褥里痛痛快快哭一場,可她也很想去謝謝這兩位貴人,尤其是那個飛來一壺的,她簡直覺得那個壺是她見過的最有安全感的東西了!
司馬遷緊緊握著柳小娘的手,他因為一直掙扎不休,被隨從打了好多下,這會兒渾身都有傷,他勉強安撫下柳小娘,又道:「我去問問恩人名姓,馬上就送你回家,等明日再備禮登門去謝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