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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蘭只覺難堪,圓臉漲紅,雙手捂著肚子,小聲地道了聲多謝,就匆匆進了廁間。
等到她手忙腳亂地出來,正看見金日磾站在不遠處等著,路上仍舊是她在後頭跟著少年的腳步走,她鼓了好幾次勇氣,終於在快到宴上的時候,急忙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你娶妻了沒有?」
金日磾愕然看了一眼這位迷路的貴女,見她黑眸灼灼,雖然羞怯卻十分大膽,愣了好半晌才道:「仆是戴罪之身,朝不保夕之人,不敢冒犯貴女。」
他說完,就低頭一禮,匆匆退走了。
翠蘭怏怏不樂地回到席上,木蘭問了她兩句,她嗯嗯地答了,腦子裡全是那提燈的俊郎君,正逢宴上歌舞撤去,天子命宦者李延年上去唱曲。
說來頗有些巧合,這李延年是叛入匈奴的李廣利的弟弟,連坐時李延年以宮刑贖死,李家還有個年歲尚小的女兒在大戶家中為奴,因為不在李家戶籍也得以免死。李延年因為年紀小長得俊俏,受了宮刑後養了一段時間,就入宮做了宦者。
李廣利因為作戰不利,回到單于王庭後地位大不如前,但他能言善辯躲過了重責,如今還在匈奴人那裡,劉徹也實在懶得過問一個蠢貨,李延年雖然有李廣利這一層不妙的關係,但他很懂得討好人,劉徹又喜歡他的歌喉,時常召他表演。
木蘭不大能欣賞這種宴上歌舞,她更習慣士卒扯著嗓子喊出來的軍歌,但今日聽著宦者清越的歌聲,忽然聽出了他唱出的詞句。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她微微抬起頭,人群中一眼看到霍去病在給皇后敬酒,他看起來那樣光彩動人,笑容燦爛明亮,明明及冠了,卻還像是個藏不住心事的少年郎。
木蘭輕輕呼出一口酒氣,她向來謹慎小心,今夜卻放縱了一把……見此良人,如何忍心拒絕他?
也罷了,無論將來是好是壞,至少今夜不悔。
不止不悔,還很歡喜。
第94章
元狩四年, 新年伊始便有些肅殺氣氛,宮宴過後,衛青、霍去病頻頻受到召見, 木蘭也時常入宮聽講作戰計劃, 二月早春,天子徵調募兵十萬,配備戰馬十五萬匹, 徵發民夫四十萬, 準備最後對匈奴的決戰。
這一個月里,霍去病上了四趟門, 她去了霍府兩趟,確實如霍去病說的那樣, 決定和他在一起後的日子,過得十分開心快樂。
木蘭小心翼翼保守女子身份多年,除了被平陽公主意外發覺之外, 第一次下定決心坦白,心中難免有些不安,但霍去病實在是個值得的人,他從未對她一個女子領兵打仗有任何質疑,不僅待她如常, 連一點被欺騙的憤怒都沒有。
和一個男人共度餘生, 這是木蘭年少時曾有過的夢魘,她未從軍前聽過父母夜談, 也被母親拉著手告知過她該相看人家, 她的籍貫有異, 又如何正常婚嫁?木蘭那時隱隱約約猜到,應該是要賣她, 鄉下村里娶不上正經媳婦的人家,會拿出多年積蓄買一個女奴,只生孩子不入戶籍的奴妻。
婚姻是很可怕的事,要將她從一個自由的人變為家養的牲畜。和一個男人共度餘生,只能是作為奴隸服侍主人一輩子……好在今日的她已經不是年少的她,這件事也有了美好的寓意。
懷著對將來的期望,在天子猶豫不決要將她派在哪路軍中時,木蘭毫不猶豫地選擇跟著衛青。
頂著霍去病震驚的目光,木蘭認真地對劉徹說道:「冠軍侯不宜與人同掌兵權,何況我與他帶兵方式迥異,一軍兩將待遇不同也容易生亂,陛下,臣請跟隨大將軍出征。」
劉徹這一次的作戰計劃是十萬騎兵分東西兩路各擊匈奴,將單于王庭和左賢王部各個擊破,為了方便調度指揮,兩路軍之間不為策應,單獨作戰。
他要讓霍去病攻打兵力最多最強的單于部,所以給了他最好的配置,他麾下都是最精銳年輕的募兵,一人配備兩匹戰馬供應他急行軍的消耗,而衛青這裡同樣五萬騎兵,卻只是一人一馬,他要攻打的是左賢王部。
這十萬騎兵可不是當初征河西時的十三萬夾雜大量徵發兵的水貨,而是真真正正以殺人為天職的大漢募兵,這場決戰沒有慢慢練兵的條件,幾十萬民夫構成的補給線時時刻刻都在燒錢,天子打的就是一個抵上國庫的大決戰。
劉徹想了想,問道:「你與去病也曾並肩作戰,朕不是管你們的私交,而是他作戰疲耗無度,有木蘭在,朕也放心許多。」
木蘭看了一眼霍去病,垂眸輕聲道:「那臣就是附庸了。」
自為將起,她領兵多年,大多時候都是單獨帶兵,這最後的大決戰,難道要以附庸的姿態隨人作戰?
霍去病曾說他不與誰做第二人,她就做得嗎?
木蘭抿起唇,她要跟隨大將軍是因為只有兩路軍,而衛青不干涉下轄軍隊,他是懂得放權之人,和霍去病一起打仗她是經歷過的,打著打著就會打成分家的姿態,因為他對軍隊的管束力太強,他帶著的軍隊只容許一個聲音,他作為主將的軍隊,木蘭猜都猜得到是什麼樣的。
這一點木蘭明白,劉徹當然也明白,在場眾人都明白,衛青忽然開口道:「陛下分兩路軍各擊匈奴,為何兩路軍不能再細分一二,使去病帶一半兵力,木蘭分一半,兩人可同行互為策應。」
劉徹猶豫道:「是否會分薄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