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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邪王蔫頭耷腦騎在馬上,他和旁人不同,他不抬頭都能看到旗杆,更何況可怕的不是漢軍的軍旗,而是策馬在他前面的年輕武將霍去病。
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
他經歷兩次和霍去病的大戰,一次丟盔棄甲亡命而逃,一次遭逢突襲死傷無數,他是真的不敢打下去了,休屠王因為損失比他小,所以想要詐降,還想再打。
渾邪王被霍去病打沒了膽子,但對休屠王重重舉起了屠刀,殺死不肯歸降的休屠王之後,渾邪王將兩部殘餘人手聚攏起來,昔日十幾萬部眾,僅僅半年就被漢軍殺得只剩四萬人了!
霍去病只帶了一萬騎兵來受降,但四萬降人站在一處,沒有人敢反抗,反而因為漢軍的臨近各個抖若篩糠,引起了霍去病的懷疑,懷疑他們詐降,於是親入陣中擄了渾邪王,渾邪王因此有幸混在漢軍營中,日日對著霍去病的背影。
匈奴立國數代,橫霸於世,奴役四夷,擄掠漢境,昔日有多威風,一朝遇到這凶神就有多狼狽,渾邪王偶爾在想,像這樣的人,他也有血有肉嗎?為何殺起人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霍去病是一路押送著渾邪王和休屠王的幾個兒子回到長安的,渾邪王表現其實很好,一路上都沒有試圖反抗,即便他的部落降人男子拉去充軍,女人拉走發賣,到長安時只剩他的妻妾兒女,他也一聲不吭,劉徹見了渾邪王一面,被渾邪王軟弱的姿態哄得渾身舒暢,封了他一個侯爵。
但和大漢的侯爵不同,渾邪王基本就是給個府邸在裡頭養老了,也不會有什麼侯位世襲制,劉徹養他這一家子到他本人老死為止。
渾邪王這一家尚有個侯位頂門立戶,休屠王一家子就慘得要命了,因為休屠王是想反水被渾邪王殺死的,所以休屠王本人沒有降漢的功績,他的妻妾兒女基本都淪為了奴隸,有一兩個年輕美貌的還能被轉手賣去大戶人家,其他的都只是四散為奴。
來漢的這一路上,休屠王太子就下定決心拋開在匈奴的一切,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好母親和弟弟,他甚至不懼怕凶名赫赫的霍去病,在臨入長安的前一夜找到了他,向他下跪,求他給一條活路。
霍去病遇到匈奴人下跪求活不是一次兩次了,故而也沒什麼反應,只道:「你這樣的匈奴王子,入漢想有活路,那就繼續跪吧,跪著就能活,但不是朝我跪,是朝天子跪。」
休屠王太子實在是個聰明的少年,他理解了霍去病的意思,不住地朝霍去病磕頭感謝。
這位匈奴的王子,今年十四歲,和霍光同齡,卻早早明白了人事,他和母親弟弟一起入了宮中為奴,勤勤懇懇為天子養馬,日夜沒有一絲怨言,把馬照料得溜光水滑,被監視他們的繡衣使看在眼內,報與天子。
劉徹覺得十分稀奇,在一次宮宴時招來王子,見他年歲雖小,但儀表姿態不凡,態度極近謙卑,比老丑的渾邪王更令他心喜,賜姓為金,升任馬監。
自此這名匈奴王子便叫做金日磾了。
霍去病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天子的脾性就那樣,自己人吹他總嫌不足,要是連匈奴人都敬他畏他,朝他低頭,吹噓他是多麼厲害的帝王,這才能滿足了天子的心態。
他才不管天子身邊是不是多了一位寵臣,那是他從前的位置,如今他的位置不在那裡了。
霍去病回到長安後不久,先給霍光定了一門親事,這門親事不上不下,女家複姓東閭,一家有女百家求,東閭家這位女郎美名在外,家中不願拿這美貌女兒攀附權貴,教養得很好。到了嫁齡後,不少適齡郎君都上門求娶,只是女郎一直不肯許嫁,直到霍去病牽著霍光的手上門,那位女郎一眼就看中了霍光,這才定下婚事。
霍光起初有些彆扭,他已經很久不接近女孩子了,想到忽然會有個大方爽朗的漂亮女郎陪伴他一生……好吧,這也不壞。
婚期定在一年後,東閭女郎和霍光同齡,她家中想讓女兒及笄再嫁,霍去病很好說話地應了。
霍光的婚事定下之後,霍去病就更放得開了,時下的人還是很在意香火傳續的,他這輩子大概就那樣了,他對所有的女郎都不感興趣,那就讓霍光娶妻好了,這香火誰愛傳誰傳,他看霍光就挺願意的。
大約是有些情怯,霍去病回來辦了許多事,一連十幾天都沒去上木蘭家的門,反倒是木蘭聽說霍去病回來了,熟門熟路地提了些糕餅過去串門,兩家離得實在太近了,她和霍去病的關係也很近,所以是串門不是拜訪。
霍去病沒回來之前,木蘭也上過幾次門了,她對霍光沒什麼惡感,畢竟是她和霍去病一起去平陽縣帶回來的小孩兒,小孩兒之間的事她很少插手,怕霍去病不在,霍光一個人住在府里過得不好。只是她來探看的時候,發現這府里比霍去病在的時候……規矩得多了。
霍光一個人住的時候,家裡就他這一個主家,他又那樣聰明,自然能把家裡管得規規矩矩的,反倒是這十幾日霍去病回來了,家裡所有人都圍著霍去病轉,顯得亂糟糟的。
木蘭來的時候已經中午了,但霍去病還沒起身,他昨夜在狗房和狗玩得太晚了,甚至因為發困,在狗堆里就睡著了,還是霍光帶著人點著燈籠找回來,讓兩個人把霍去病架回房裡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