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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蘭的朋友也不多, 霍去病是頭一個,張湯是第二個,其實在長安她還認識韓說, 但偶爾去了一趟, 發現韓說門庭若市,想見他要排隊, 於是就不去找了。在木蘭看來,韓說雖然跟著她蹭了一場功勞, 但相處起來感覺還不錯,便也可以歸納為朋友的行列。
霍去病是經常自己上門的,他也沒有個可以拜訪的地方, 張湯是有家有業的,所以木蘭實在閒著沒事,就會去找張湯,有時候提一壺酒,有時候帶一隻蒸鵝, 總之並沒有正經送禮的時候。
木蘭自己是不喝酒的, 但她認識的人仿佛都喜歡飲酒,張湯的官職夠高了, 但他不置辦良田, 也不讓家人經商, 在長安居住難免顯得有些清貧。
但張湯絕不是個正直清流,只是他所喜愛的享受並不在金錢上頭。
今日木蘭帶的是一盒蒸鵝, 張湯沒什麼口腹之慾,但他的兒子還小,木蘭不來的時候,他就掰著手指頭數日子,數到第七天了,有些蔫巴巴地扒在桌前。
張家正在吃晚飯,這會兒人都吃早晚兩頓飯,早飯不早,在早晨臨近中午那會兒,晚飯不晚,在夕陽剛落的時候,早飯通常豐盛些,晚飯就吃得比較簡單了,尤其張家並不鋪張,一碟鹹菜,一碟新鮮的春韭,吃的是雪白的稻米飯。
張湯作為一家之主,坐的卻不是主位,主位上是他的母親張老夫人,老夫人臉容嚴肅,吃飯也很規矩,張湯和妻子也都規規矩矩,只有兒子張賀不安分,吃一口,嘆一口氣。
院門就是在這時被敲響的,張賀耳朵一動,不等老僕動作,放下筷子就急急地道:「是花叔叔來了,我去給他開門!」
會在飯點上門的,也就是木蘭了。
五六歲的小童歡歡喜喜地跑出去打開院門,站在門口的果然是提著飯盒的木蘭。
張賀乖巧地叫了一聲叔叔,木蘭一隻手提著蒸鵝,見張賀要幫忙,連忙手抬高一些,說道:「帶湯水的,你別弄撒了。」
張賀是個矮墩墩的小孩兒,力氣也不算特別大,一個木製食盒帶一整隻蒸鵝,確實不大拿得動。
小孩兒哦了一聲,跟在木蘭後頭走,至於帶著的兩個馬弁,自有老僕帶去吃飯。
張老夫人客氣了幾句,張湯給木蘭讓了個位置,蒸鵝重新裝上盤……裝盆,放在桌案正中,張賀眼巴巴地看著木蘭夾了一筷子,家人陸陸續續動筷,這才高高興興地跟著吃。
蒸鵝很香,而且軟爛,是連上了年紀的張老夫人都可以動幾筷子的,配上稻米飯和春韭,木蘭連吃了兩碗飯,等她放下筷子,張家的人才跟著放下筷子,這是一個很講禮節的人家。
飯後,張湯把木蘭帶到書房裡去,張湯說道:「近來青黃不接,罪案增多,我會在廷尉府住兩個月。」
木蘭點點頭,忽然說道:「我也許快要出征了,等我離開長安,府里有事也請幫忙照看一二。」
兩人竟都是有事要交代的。
張湯最初和木蘭往來,是因為覺得這位新貴為人單純,交好不會帶來麻煩,反而對他有些幫助,可等到真的交好之後,一些功利的想法就被拋之腦後了,甚至張湯自己琢磨一下,他以前,以後,還能再遇到一個這樣合心意的友人嗎?
這答案他當然知道,沒有幾個人願意和他這樣聲名不好的刑獄主官相交的。當然,指的是身份地位和他相等乃至超出的人,想攀附他的人那可就多了。
於是這份源於功利的交情被小心翼翼維持下來了。
顧不得自己的事,張湯眉頭擰起,說道:「這時節怎麼會出征?陛下親口說的嗎?」
春夏之交並不是合適的出兵時機,匈奴水草正盛,馬肥人壯,對於領兵的將領是不小的負擔,在此之前,大漢對匈奴出兵大多是在秋冬時節,那時大漢囤糧充足,匈奴人沒什麼餘糧,打起仗來自然輕鬆許多。
木蘭點點頭,說道:「陛下已經提過兩次了,他說匈奴人正是內亂的時候,匈奴新單于壓不住局勢,趁著這時出兵最適宜,過了這個時段,匈奴人又是鐵板一塊了。」
木蘭覺得,天子這正是說給她聽的,不然為什麼不和別人去說呢?
其實劉徹到處跟人說,他準備力排眾議,事前一定要先放出風聲去,不然臣子都不知道支持他。
張湯分析了一下情勢,嘆了口氣,說道:「這又是要試新將了。」
劉徹的用人習慣不少人都知道,不獨霍去病一個,一般來說,有具體目標的戰事都是派經歷過考驗的老將出手,而這種襲擾匈奴的無目標戰事,基本上就是劉徹的試兵場,一個人也許試一兩次就過關,也許要反覆試幾次。
嗯,木蘭屬於過關的一批,當初帶丟軍隊的李息就屬於被刷下的一批。
而劉徹試新將也不會真那麼放心把所有軍隊都交給新人帶,他會再安排一個老將在後頭壓陣,就像當初李廣和兩個公孫帶一個衛青的四路兵馬,那裡頭的老將是李廣,他帶三路新將,結果明擺著。而之後李息和衛青的組合,李息屬於老將,最後被衛青帶著走,李息也不能算無功,這不蹦躂出一個木蘭來了嘛。
這次劉徹屬意的新將老將組,則是木蘭帶霍去病,他其實還是準備穩妥些,木蘭帶個三萬,霍去病帶個一萬,兩人搭著走,就算霍去病失手,後方還有木蘭坐鎮,損失不會太大,但也許是霍去病的自信感染了劉徹,最後劉徹拍板定下的是當初李息和衛青的搭配,即一人帶兩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