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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長們的口音差得有些遠,但各自講慢一點也能聽懂,畢竟字都是一樣的,帶原人趙破奴對聊天十分積極,他能聽懂別人講話,只是到自己張嘴時舌頭就捋不平,木蘭看他努力開口的樣子實在不忍心打斷他,結果沒多久,她發現自己好像能聽懂趙破奴說話了。
一個什長說起自己家鄉的豐收,趙破奴很興奮地呱啦呱啦好幾句,木蘭習以為常地仔細聽了聽,替他翻譯道:「他說他回到太原之後,也買了五畝地,忙活了大半年,也豐收了。」
趙破奴高興地對木蘭比劃出開心的手勢。
行軍又兩日,傍晚安營紮寨時,後頭有衛青部的傳令兵匆匆趕來,稱李息部行軍速度過慢,希望這兩日儘快趕上。
李息於是吩咐全軍儘快休息,明日延長一個時辰的行軍時間。
木蘭一邊熟練地紮營,一邊嘆氣,她總覺得這次的主將心裡頭沒什麼成算,這一路上都是這麼過來的,衛將軍叫他慢,他就慢行軍,衛將軍說他太慢了,又立刻叫全軍加速。
這主將當得跟沒當有什麼區別呢?
她把營帳紮好,找了個已經架好火的伍,把隨身攜帶的干餅子烤了烤,用鐵製的兜鍪接了水,燒了點熱水準備洗洗腳。
這時黃安走了過來,木蘭象徵性地尊重了自家千夫長一下,對他點了點頭,黃安也點點頭,猶豫道:「後營的糧食兩天沒送來了,我想去問問。」
木蘭道:「您不記得了?上次讓我們攜帶了三天的乾糧餅子啊。」
黃安唯唯諾諾地站在那兒,就是不走,木蘭又道:「還有什麼事嗎?」
黃安再次像個彎腰稻子,他點頭哈腰地道:「是這樣,花百夫長,我也想燒點熱水,我想洗洗。」
木蘭看了一下到處都在生火做飯的漢卒們,奇怪地道:「哪裡不能借個火堆?」
黃安看她似乎真的不理解的樣子,乾巴巴地笑了兩下,說自己不想洗了,然後愁眉苦臉地去扎自己的營帳了。
等人走了,正在給木蘭添柴火的一個年輕兵丁嗤笑了一聲,「花百夫長不知道呢,這狗東西一直作威作福,要人伺候,前兒個夜裡叫人摸進營帳里打了,他沒看清是誰打的,白天又想找人撒氣,昨兒晚上被十來個人按著喝馬尿。」
木蘭啃餅啃得嗆了一口餅渣,咳嗽了好幾下。
有個正在吃飯的兵丁笑著罵了一句,對木蘭道:「咱們雖是徵發兵,但也是常在軍伍廝混的,姓黃的狗東西以為做了千夫長就能怎麼樣?真正能帶兵的千夫長,是殺人殺出來的,哪裡是他這臨時編隊的千夫長能比的?」
「我聽說他連乾糧餅子都沒得吃了,咱們這位李息將軍最怕麻煩,他要是報上去,連這臨時千夫長也沒得做了。」
「唉,怎麼就分到這麼個人,隔壁那周千夫長才是個厲害的,以前有次打仗,他提著一把大刀沖陣,殺了七八個人!」
「嚯!」
木蘭肅然起敬,她固然殺敵人數較多,但那是占了弓兵的方便,她也試過砍殺敵人,那花費的力氣很大不提,她近身過去砍殺,也同樣是將自己送到敵人的刀子底下,所以提刀近戰還能殺好幾個人的,這是真壯士啊!
趙破奴坐在不遠處,他是很愛和人說話的,但軍中常提到殺人的話題,每到這個時候,他就不說話了。
篝火星星點點,木蘭洗了個腳,感覺這一天的疲憊都去了不少,她鑽進營帳里,枕著鐵甲安然睡去。
她的睡眠一向很好,不起夜,不多夢,再惡劣的環境都能一夜好眠。
隔日行軍,比平時提早了半個時辰,晚上安營紮寨也要晚上半個時辰,因這個,大多數人都沒睡安穩,趙破奴一邊打哈欠一邊揉眼睛,木蘭看著蒙蒙亮的天色,也忍不住嘆道:「李將軍大約還沒起。」
趙破奴咕嘟嘟喝了幾口水,捋直舌頭道:「將軍有車駕坐,可以在車上睡。」
木蘭接了一捧水洗了洗臉,感覺神清氣爽,她翻身上馬,一回頭見黃安有氣無力地爬上馬,猶豫了一下,還是遞過去一塊餅子,只道:「今天該領乾糧了。」
黃安低著頭說了聲謝,飛快地啃起餅子來。
趙破奴瞥了一眼黃安,目光在那塊餅子上一掠而過,像是沒太在意,他也翻身上馬,輕夾馬肚,忽然朝前跑了一大截,放聲高呼起來。
他的呼嘯有一種奇異的節奏,像是山歌但沒有詞,像是小調又太過豪放。
被這股熱情感染,木蘭也跟著乾嚎了幾嗓子,她自己聽了聽回聲,訕訕地閉嘴,不知道的還以為殺年豬了。
學不來學不來。
越往西走天氣越涼,木蘭剛披甲時感覺外頭一層鐵甲,裡頭一件衣服,又悶又熱,現在倒是感覺到了甲冑的好處,比較抗風,等到鐵甲里加了三件衣服的時候,大軍停駐,原地起營帳,一連好幾日都沒有新的命令傳達下來。
黃安在千夫長里也是比較受人排擠的,一問三不知,木蘭還是去問了別的千夫長,才知道是因為衛將軍的軍隊在前方駐紮,李將軍沒有再往西行軍,而是將大軍駐紮在了衛將軍的後營。
說好的分兩路兵出發,互為策應呢?李將軍你都快成了衛將軍的裨將了啊!
說起來,衛青其實並沒有指揮李息的意思,一開始他派遣傳令兵過來,只是委婉地告訴李息,你的軍隊行軍速度實在太快了,這樣你李息部這邊都打到匈奴人眼皮子底下去了,我部還沒進河套啊,結果那邊李息就叫人放慢速度,又慢到衛青大軍全部走到他們前面去了,李息部還像個烏龜一樣慢慢地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