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頁
李廣和木蘭並馬而行,高不識在前面帶著百十來人開路,他是熟知路徑的嚮導, 再輔以輿圖, 丟肯定是丟不了。
大軍行了一個白日,傍晚時分在一處水源地停留下來, 同伍的士卒留一人看馬,防止馬匹亂走, 亂了行囊,剩下的人去水邊灌滿水囊。
木蘭是嚴禁在水源便溺的,想要洗濯也只能等全軍取完水, 過了有一會兒,漸漸地沒人再去取水,木蘭才讓人該洗衣服的去洗衣服,想洗澡的去洗澡。
陳大照例燒了一些熱水,木蘭找了個平整的石頭坐下來, 用很少的熱水兌了些河水弄了小半盆來洗腳, 雖然水溫溫的也不算燙腳,但在靴子裡悶了一天的腳泡在水裡還是很舒服。
李廣本來要過來的, 看到木蘭在洗腳就故作無意地要走開, 木蘭反而笑道:「老將軍, 要不要熱水?夜來燙燙腳,很解疲乏的。」
李廣不往下看, 只是擺擺手,「不費那個事,習慣了,習慣了……」
他要是說自己不想洗,木蘭還不覺得有什麼,但要只覺得費事,木蘭就不幹了,李廣是老人家,跟著行軍比青壯更辛苦,她腳還在盆里泡著,招手叫三娘子去給李廣端些熱水,沒一會兒,李廣渾身不自在地坐在個箱子上泡腳。
木蘭自己省著熱水,給李廣可沒省,一大盆燒開的熱水兌了點涼水,下腳很燙,兩隻腳一會兒下個水,一會兒拿出來晾涼,等適應了水溫,就是一件極享受的美事了。
半輩子在打仗,早就習慣了軍營的苦頭,可這會兒,李廣舒坦地嘆了一口氣。
晚食是羊湯配餅子,帶的牛羊不多,全軍五千人肯定不能人人吃上肉,但喝個飄著油花的羊湯,配幾塊新乾糧餅,滋味還是不錯的。木蘭吃的也是這個,兩碗湯三塊餅下肚,大軍開始安營紮寨,有的一伍幾個人手快的,這會兒帳子都搭起來了,三兩個人慢悠悠地在帳子裡喝湯。
李廣的飯量比木蘭大,湯沒怎么喝,吃了五塊餅。他是喝稀粥撐開的肚皮,以前軍中可沒有這麼多優待,既要打仗還要餓肚子的事不罕見,那會兒大多時候就是喝粥,乾巴巴的糧食餅子是要留在懷裡幾天才捨得下嘴解饞的好東西。
李廣堅持和士卒同飲同食,不是他想求名或拉攏軍心,那玩意有什麼好拉攏的?徵發兵來來去去,募兵倒是固定,但他這個郡守不固定啊,往往剛乾出點名頭就被調任了……究其原因,無非是老人家怕自己和士卒離得太遠,士卒被人剋扣了伙食。
今夜難得無事,李廣在軍營里轉悠了好幾圈,心裡也頗多感慨,這支軍隊多年輕啊,年紀大於三十五歲的都沒有,反倒是大將軍那裡帶的都是挑揀剩下的,是啊,陛下原本也沒想讓大將軍打大單于啊。
最精銳的士卒,最新制的盔甲,最好的戰馬,全都在冠軍侯和武安侯手裡了,遙想當初四路兵馬發兵匈奴,一人占盡風光的衛青,李廣也不由得微微嘆息。
一代新人換舊人,他被衛青替代,衛青也逐漸被更年輕英勇的小將軍遮蓋光芒,像他這樣的老將,打完這一仗,大約也是時候回家頤養天年了。
這時的李廣失去了爭強的心思,反而倒為衛青憂愁起來了,那邊的五萬騎兵,可算不得真正的精銳啊!
如今左賢王這裡算是開始收尾了,就算此時收兵都好說,五萬人折損不到七千,已經掠了七萬虜首,左賢王如同喪家之犬,放眼草原,找不到有戰力的騎兵,有這樣耀眼的戰績在前,大將軍那裡要是打不過……
李廣一聲嘆息,思緒飄到了遠方的戰場上。
大單于是左賢王的父親,已故軍臣單于的繼承人,這位於單大單于繼位沒有多久,從繼位起就在挨漢朝的打。最開始是右賢王挨打,他沒有增援,後來是最大的政敵伊稚斜被漢軍打死,他偷偷笑了,也沒有增援,現在漢軍衝過來打他了!他茫然四顧找不到增援,同時還收到了左賢王的求援信。
親生父子啊!先前漢軍跑來肆虐王庭,他失去了幾乎所有帶在身邊的兒子,左賢王更是唯一的成年子嗣,但是於單大單于沒做什麼心理鬥爭,直接忍痛放棄了這個兒子,帶著大部隊拼命逃跑。
他逃,漢軍在後面窮追不捨,一直追了他兩千多里路,最後漢軍主力部隊和分支部隊一前一後把他堵住,漢大將軍衛青以戰車結營地,輪替兵力出來和他的騎兵激戰,只是人家打疲累了可以回到陣地里換人上,他這裡只能任人來去。
兩軍激戰數個時辰,雙方死傷比例一比四,漢軍一,匈奴四。
統計出這個結果的時候,於單就知道,到了最後選擇的時刻了,他將自己的佩劍賜予最親近的大臣,還沒來得及囑咐什麼,就見前方忽起狂沙,風沙大作之下雙方都迷失了視野。於單果斷召集百十來個親兵趁亂逃離大部隊,為了防止被漢軍發現,他們偽裝成一小股潰兵,於單解下衣袍,乘坐騾車,匆匆逃走。
風沙漫天,衛青起初命士卒回到戰車圍成的陣地里,但等發覺風沙持續時間很長,而且對面不住地有人潰逃之後,他果斷決定全軍壓上,為了防止誤傷,漢軍齊頭並進不許掉隊,只殺幾步之內看得見的敵人。
兩軍激戰,原本兵力幾乎持平,但一開始的交戰就打出了一比四的戰損比,隨後大單于逃走,匈奴軍中無人指揮。
恰逢此時漢軍大規模來襲,被交託了佩劍的大臣直接就哭了,一邊哭一邊瞎指揮,最後被人從後面拿刀架住脖子的時候,他直接獻劍歸降,並立刻提供了大單于逃走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