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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仲孺想到家中的妻兒老小,就恨不得這路永遠都走不完。
可平陽縣就這麼大,他一個縣吏還能住多遠?走著走著,就到了自家院子前,院子裡一個中年婦人正在掃地,昨日才下了一場雪,地上積雪深厚,那婦人身形臃腫,掃地的時候卻很利落,這樣一個被霍去病一眼看去,當成灑掃婆子一樣的婦人,是霍仲孺回到平陽縣後娶的妻子。
見到丈夫提早回來,那婦人愣了愣,霍仲孺連忙高聲道:「霍將軍來家中做客,快去收拾些飯食來,叫大郎……叫阿光別念書了,快回家來見過兄長。」
霍去病忽然愣了一下。
他來時只想著霍仲孺的事,卻忘記了這人回鄉另娶也有十幾年了,那麼說他應該是有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的。
霍仲孺的妻子低著頭出去了,沒多久領回來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郎,木蘭看那少年眉目間和霍去病很像,看上去有些靦腆,只是被她看了兩眼,就低著頭不說話了。
霍仲孺有心扛下一切,霍去病說什麼他都要接,只不想讓霍去病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妻子兒女身上,但霍去病就仿佛是對那小少年霍光很好奇,問他年歲,問他愛玩什麼,最後還問了他的學業,得知念書不多,露出有些可惜的神色。
霍光看著靦腆,對答起霍去病的話時,卻顯出幾分機靈,他應該是很聰明的孩子,可霍仲孺自己就是一個小吏,哪有條件教出一個讀書識理的孩子,十來歲了都只是跟著私塾先生念幾個字,沒學過一本完整的書。
和霍光說了好半天的話,霍去病才道:「我有意為大人置辦些房產田地,往後大人安居在平陽縣裡,享一世快樂,如何?」
對於少年人來說,這話說得已經足夠漂亮,但少了遮掩,霍仲孺立刻就聽明白了,這是想要買斷親緣,往後再不來往了,他顫抖了一下嘴唇,沒說出什麼話來,只是點了點頭。
他這輩子做得最出格的事情就是痴迷衛少兒的活潑美艷,與她相好了一陣,等知道她是公主豢養的美姬,他就嚇破了膽,別說見霍去病顯貴了就貼上去,他恨不得霍去病這輩子都想不起他這個父親。
第64章
接下來的幾天, 霍去病找縣中屬官置辦了千頃良田,又重金買了一處富戶宅邸,餘下幾塊金餅讓霍仲孺收起, 一切辦得有條不紊, 等一家人搬進大宅,交付田契,霍去病也就收拾東西準備回長安了。
這些天他和霍仲孺處得不冷不熱, 霍仲孺拉不下臉來討好他, 霍去病也不願意和霍仲孺走得太近,但今年剛滿十歲的霍光就沒有這個顧忌, 他起初靦腆,之後膽子就大了起來, 做了十年的「霍大郎」,忽然得知自己有個名滿天下的英雄兄長,小兒郎的一顆心都要撲在阿兄身上了。
每日見到霍去病, 霍光都阿兄阿兄叫個不停,時常讓霍去病想起花家那個小胖墩,他還記得木蘭每次打開家門時,第一個撲上來的就是那胖墩。
臨別在即,霍光也感受到了這種不尋常, 他試圖藏起阿兄的包裹, 沒成功,晚上抱著枕頭試圖和阿兄同睡一張床, 被推出了門, 次日霍去病辭別霍仲孺, 門口處是在縣舍住了幾日的木蘭和陳家兄弟,他回頭看了一眼, 就準備離開了,忽然聽見一聲孩童哭嚎聲,霍光從富貴新家裡跑出來,抱住馬腿,哇哇地哭。
小少年一邊哭,一邊抽噎地問,「阿兄,你還來看阿光嗎?」
他問得小心翼翼,但眼裡沒有希冀,霍光實在是個很聰明的孩子,明明沒人告訴過他這個兄長是如何冒出來的,但他就是猜出了些事實,試圖做最後的挽留。
霍去病低下身,輕輕拍拍霍光的頭頂,看了一眼追上來面露緊張的霍仲孺夫婦,霍去病什麼都沒說,任由他們拉開小霍光,他騎馬調轉方向,從門前小道上了縣裡大路,就在走出幾十步遠的時候,聽著身後越來越遠的哭聲,霍去病猛然勒馬,手下的力道把馬都勒出了個人立而起。
木蘭看向霍去病,就聽他咬牙說道:「血緣兄弟,難道今日一別,永世不見?我要帶他回長安,讓他讀書做官,不可埋沒在這裡。」
平陽縣這樣的地方,上下不靠,不夠富庶,也不算貧困,一個小吏的兒子,就算有了田產房屋和些許家底,又能有什麼出息?
木蘭沒有勸,她知道霍去病過得孤單,這幾日和親生的兄弟相處,難免生出憐惜之情,她拍拍霍去病的肩膀,說道:「那要好生和霍家夫妻說明白,你不是強奪走他們的兒子,而是要帶他去長安教養,以後也不能因為心中芥蒂,不讓他親近雙親。」
霍去病點點頭,木蘭就看著他騎馬回返,在門口和霍家人說了好半天的話,霍仲孺似乎十分抗拒,但那臃腫婦人卻推了自家丈夫一把,進了宅邸里,沒多久收拾出幾個包裹,把還在哭泣的霍光抱舉起來,遞給了霍去病。
簡直像是什麼交易現場。
又過了一會兒,霍去病馬前坐著個小少年,他志得意滿地回來了,就幾十步路,他擼了霍光的兩個小揪揪三四下,等靠近了木蘭,兩匹馬在一起蹭脖子,他還高興地向木蘭推薦道:「兄弟,你來摸摸看,阿光的頭髮好細軟!」
小少年霍光抽噎了兩下,然後驚恐地發現那位看著很正經的小將軍,他猶豫了一下,然後也伸出手,捏了一下他的小揪揪!
漢家孩童基本上都是梳兩個小揪揪,形如兩支小角,男未戴冠,女未及笄之前大多都是這麼梳發,詩經里也叫總角。霍光是個聰明孩子,也有些早熟,他早就盼著長大一些梳個正經的頭了,結果阿兄和阿兄的友人竟然對他那兩隻幼稚的小揪揪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