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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母把牛牽進院子裡,順口道:「你妹妹孝順,現在織布都有模有樣的了。」
一回頭看到木蘭把弟弟向後推,她連忙呵斥道:「幹什麼呢,別叫他摔了。」
木蘭輕輕嘆了一口氣,走到織布的妹妹面前,把她抱了起來,拍了拍她的脊背像是安慰,隨後一腳踹在織機上,把本就破舊的織機踹得散了架。
花母嚇懵了,花小弟也嚇得向後一坐,坐倒在地,他張嘴就要嚎哭起來。
木蘭平靜地道:「賣牛,買地,咱們家以後不織布,留一頭牛耕田。」
花父聽到動靜從屋裡出來,木蘭看向他,忽然說道:「我的戶籍原本是可以改動的,但我已經服過兵役,這戶籍就改不了了,否則全家論罪。阿爹,我以後要出門,要耕田,服兵役。」
花父指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花家是沒有田地的,祖父那一輩買的田在分家時都被親戚占走,所以花家一直過得很窮,花父年輕時作為募兵進入軍隊,軍餉待遇優厚,但他極少寄錢回家,木蘭也是這次自己去了軍隊,才知道有許多士卒會把軍餉拿去花銷,或是賭錢,或者嫖妓,她不想知道花父的錢花在哪裡,但她知道,這個家她可以做主了。
花母氣得罵罵咧咧,花父什麼都沒說,木蘭把妹妹抱著往外走,她準備賣牛買地,得先在村里打聽清楚。
身後忽然傳來阿娘的哭聲,木蘭連頭都沒回,她這次從軍經歷了很多,腦筋也會轉了,那一夜她輾轉反側聽著阿娘的哭聲,現在想來,哭聲沒有哽咽,那是乾嚎給她聽的。
阿爹呢?阿爹總是沉默著,仿佛什麼惡事都是阿娘在做。
比起那兩間泥巴屋,村人對木蘭的態度是很友善的,去打一回仗,弄回來六頭牛,這就是本事人啊!
還有年紀大的婦人拉著木蘭問,在村裡有沒有喜歡的小女子,木蘭猶豫片刻,只道:「還沒想過。」
她沒想過婚事,她真的能夠一輩子做花大郎,永遠不嫁人,不生孩子嗎?
木蘭有些害怕,也有些暗暗興奮,千百年來女人都是本本分分地過,在家為奴為婢,嫁人當牛做馬,她從生下來就是花大郎,從生下來就承擔了一切,她代父從軍,殺敵數十,既然男人能做的事她也能做,那她為什麼,不能跳出這個樊籠呢?
腦子一熱,腦子很熱,木蘭抱著妹妹就差在村里跑上幾圈了,直到天黑,她才懷著忐忑又期待的心情推開家門。
花母沒做飯,灶里沒生火,屋裡老夫妻倆正說話,木蘭推門的動靜不小,花母一下子起身衝出來,想再試試,木蘭平靜地盯著她看,花母罵了幾句,聲音還是小了一些,「你總不能一輩子當個男人……」
木蘭問她,「我為什麼不能?」
花母噎了一下,她總覺得這個以往很聽話懂事的孩子去了一趟外面,回來心都野了,還不是一般的野,嚇也嚇不住,罵也罵不動,一輩子生活在鄉間的老太太除了哭鬧罵人,也實在沒有別的什麼法子。
花父沉默許久,開口道:「你要買田,這田得你自己去種,以後分家,你不能按長子的例分,這田,得有你弟弟的一半。」
木蘭想了想,點頭,「可以。」
除了這個,花父別的什麼都不在意,能談得攏是很好的,花母對分一半的田有些不滿,可也只是嘀咕了幾句,試圖向木蘭解釋一個弟弟有多麼重要。
木蘭充耳不聞,她去燒火做飯了。
沒多久就傳來花母的尖叫,「你放那麼多鹽,要吃死人的呀!」
木蘭把花母攆出去,她在家裡的時候很久才能吃到一點帶鹹味的東西,總是沒有力氣,現在家是她的,可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傻了!
第9章
晚飯是加了鹽的豆飯,花家一向是村里最窮的,豆飯藿羹對花家來說不是形容詞,而除了他們家之外,大多的村里農戶都是小米稻米摻著吃了。
木蘭今天實在是累得慌,卻也只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她把碗推給妹妹,才五歲的小丫頭臉上沒有一點肉,乾瘦的手伸在桌子上像小雞爪子,花小弟雖然也不胖,但臉頰嘟嘟的,有些緊張地看著自家「阿兄」。
孩童的眼睛很清澈,黑白分明的,木蘭抿了抿嘴,伸手拍了一下花小弟的額頭,小妹還沒有名字,家裡叫也是叫小二或者二姐,花小弟也沒有大名,家裡都叫寶兒。
花寶兒剛四歲,木蘭和他不大親近得起來,這小娃娃甚至還不到懂事的年紀,就已經能分走她一半的田產,但要說氣惱,似乎也沒有多少。
把火氣撒在什麼都不懂的孩童頭上是最可怕的,木蘭自己受過委屈,很明白這樣的道理。
木蘭煮飯時摸了兩個剛下的蛋,一起煮熟了,這會兒給弟弟妹妹一人敲開一個,花母每天給花寶兒煮一個蛋,但看到木蘭把雞蛋給花小妹吃,還是心疼得快掉眼淚了。
木蘭沒有管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床,她離開這一年,床都是弟弟妹妹在睡,她一回來,原本能一人占半張床的小姐弟倆都只能委委屈屈地睡在她兩側,一個睡這頭,一個睡那頭。
夜半時分,花小妹抱住了木蘭的腰,把小臉埋進她胸口,又過了一會兒,睡在另外一頭的花寶兒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的一條腿。
這個家裡,花寶兒覺得最可靠的就是他阿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