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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木蘭才稍稍冷靜下來,這時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霍去病究竟是知道了她是女兒身,還是他就是表錯了情,以為她是男子,他其實愛慕男人?
這個問題是很重要的,可木蘭無法集中精神思考,她這輩子活到這麼大,第一次被男子當面表明心意,整個人腦子裡嗡嗡的,也許是在公主府門前停留太久,緊閉的門戶忽然大開,平陽公主笑來迎,木蘭很茫然地被拉著走了進去。
平陽公主一邊拉著木蘭的手,一邊笑問她,「怎麼就站在我府門口一動不動半個時辰?不是婢子來報我,你打算站那一天?」
木蘭呆愣道:「有半個時辰了?」
平陽公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蹙眉道:「你臉又紅又燙,是發熱了?讓我府里醫者給你看看。」
木蘭拉住公主的手,小聲地道:「我沒有發熱,我……我從霍郎君那兒出來,公主……」
她驚惶得簡直像一隻被欺負了的小狗,左顧右盼想讓平陽公主遣走僕婢,可平陽公主反而反應過來了,笑著看她,大大方方地道:「霍小郎同你說了他的心事?我還當他能憋多久!」
木蘭瞪圓了眼睛看著平陽公主。
平陽公主身邊的婢子都捂著嘴巴笑,仿佛全世界就木蘭一個驚慌失措得要命,平陽公主拍拍她的手背,含笑道:「霍郎心事天下知,怕是唯獨你一個不知,現在說開也好,你願意同他相好就相好,不願就趁早說了,我看霍小郎那樣傲氣的人,也不會糾纏。」
公主保養極佳的面容湊近,微微眨眼道:「不過你可要想好了,半個長安未嫁少女的夢中人,可不多見,同他玩一場,勝過十來個知情識趣的面首。」
木蘭簡直像個水裡撈出來的可憐小狗了,平陽公主不再撩撥她,和她開玩笑,收斂笑容摸摸她的頭,低聲道:「放心吧,他不知你的,前日還和陛下說他不喜歡女郎。」
第91章
木蘭真不是為這個慌張, 生死之間走過無數過場,她對功利看得已經很淡了,苦勞多年至少天子不會殺她, 一直隱瞞著女兒身, 她只和李廣是一個心思。
生在這樣一個時代,不參與最後對匈奴的大決戰,到死都會後悔, 除此之外的其他事, 暫時還不在考慮範圍。
霍去病卻已經想得很開了,決戰在前, 他也許埋骨草原,在此之前不把話說出來, 講明白,這也是一件到死都不甘心的事。
被公主安慰了一陣,木蘭好多了, 但還是有些神思不屬,心裡像被火燒火燎,辭別含笑的公主,木蘭一個人走在路上,忽然見到隔壁蕭府門口停著馬車, 一雙璧人在門口和父母依依惜別。是蕭家出嫁的大女和夫郎。蕭家人見到木蘭也都很客氣地行禮, 木蘭微微點頭,看著這對風采動人的夫婦上車離去。
回到府里, 一個小婢和小僕舉著掃把在嬉笑打鬧, 十幾歲的少年少女眉眼間互傳著情意, 見到木蘭連忙端正態度開始掃地,木蘭擺擺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再往裡走, 看到馬夫正在開馬廄牽馬,準備去接女郎和小郎放學,倪師家離得還挺遠,所以都是馬車來回接送,木蘭想到自己也很久沒去倪家看看了,也坐上馬車準備去接弟弟妹妹。
馬車在門口套好,路上她聽見女子的歡笑聲,拉開車簾去看,見是先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司馬遷和柳小娘。柳小娘已經挽著婦人的髮式,神態之間還是很活潑天真,滿是少女的嬌憨之態。
瘦弱老馬騎不了兩個人,司馬遷仍舊替她牽馬,兩個年輕人一個騎在馬上,一個站在地上,一個抬頭一個低眉,卻都笑眼看著對方。木蘭看得心慌意亂,在兩人注意到她之前,一下子就把帘子合上了。
倪寬家在一條小巷的盡頭,他家有個寬闊的大院子,收了男女學生二十來人,畢竟不是教認字的蒙師,而是正經的學師。他收的弟子裡最大的不超過十六歲,最小的都有八歲了,天氣好的時候孩子們都在院子裡學習,陰雨天就只能在屋子裡各自擠擠了。
自從收了翠蘭之後,這位先生索性就不顧忌,男學生女學生一樣收,只是教男學生大多更加嚴厲,因為他們往後是可能做官的,女孩兒學得再好,他見了也只為她們嘆息。
學而無用,為何要學?有些事情反而是學了之後懂了更多,才會更清醒更痛苦。不學,渾渾噩噩拈花抹粉,嫁個好夫婿,相夫教子,這一世也就熬過去了。
快到放學的時辰了,離家近的學生在收拾課本,離家遠的在張望自家的馬車或者來接人的父母和僕役。
木蘭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翠蘭,她和一個鵝蛋臉的小姑娘站在一起說話,臉上怒氣沖沖,寶兒則擠在人堆里不那麼顯眼,木蘭看他左一眼右一眼地瞟著那個鵝蛋臉少女,胖臉上帶著明顯的憂愁。
木蘭一下馬車,翠蘭就嗷地一聲衝過來了,拉著木蘭的手,很急切地嚷:「大兄大兄,這是趙惠娘,她後爹要把她嫁人了!她不肯嫁人,那個周塗也在我們這兒上學,他對惠娘特別壞,還說惠娘嫁給她之後不許來上學了,還罵惠娘了……」
她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哪樣都是木蘭管不著的事,木蘭輕輕撫摸著她的發頂,嘆了口氣。
不遠處的一個中年男人聽了這話,點頭哈腰地笑道:「小貴人哪!哪有的事,我就是惠娘的親爹,貴人實在不曉得,我家惠娘在這兒讀書,認得那位周郎君,她自己情願要嫁,我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