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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後,還是伊稚斜漸漸地不動彈了,木蘭推開伊稚斜的屍體,發現他的手死死掐著她的脖子,死了都沒鬆開,費了些力氣才掰開了。
木蘭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她忽然發現,今天雲彩不多,天空湛藍,是個極好的天氣。
伊稚斜的死亡,也代表戰事進入尾聲了。
木蘭沒再動手,她渾渾噩噩地被扶上戰馬,被護在中央,過了許久,耳邊傳來清晰的呼喊聲,木蘭的眼珠子動了動,視線漸漸定在一張熟悉的面容上。
她眨了眨眼睛,啞聲道:「衛將軍,我沒事。」
衛青已經叫了木蘭好多聲了,見她這會兒才有了些意識,輕輕拍了拍木蘭的後背,緩聲道:「我看你受傷不輕,先讓人支了一處營帳,先去看看傷勢吧,不必擔心,這裡諸事有我。」
木蘭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身上有好幾處疼痛的地方,可哪裡都不如小腹疼痛,她不大記得打鬥時的情形了,捂住小腹點點頭,一瘸一拐下了馬。
李廣本來想湊上來的,但這會兒見木蘭臉上的巴掌印已經充血發紫,半個臉都腫了,就有些訕訕的不肯過來,等到木蘭去營帳看傷了,才輕咳一聲,踹了蹲在地上的李敢一腳,「那什麼,你們年輕人之間好說話,花將軍受傷了,你去給他抹抹藥什麼的。」
李敢蹲在地上是在檢查自己腳踝上被匕首劃的口子,被這李廣不容情的一腳踹在背上,七尺男兒都快委屈哭了,「阿父,我也受傷了!」
李廣拉著老臉,罵道:「你當自己是皮嬌肉貴的小娘子嗎?堂堂漢子這麼點傷還叫傷?快去,看看花將軍去!」
李廣覺得自己實在是替自家小子操碎了心,這次咱們爺倆立功巨大,不說父子同侯,倆人撈一個侯總夠了吧?和主將拉拉關係,沒準敘功的時候多寫你一筆,叫陛下多封賞你幾百戶,傻不傻啊還在這兒看腳!
李敢還是有些委屈,他忍著疼痛去營帳那邊,一邊走,一邊看著前頭花將軍的走路姿勢……是真不大像受傷嚴重,反而、反而和他夫人信期疼痛時一模一樣。
不過李敢也就敢心裡嘀咕幾句,說肯定是不敢說的。
木蘭沒讓醫者脫衣檢查,她檢查過了,自己身上最難受的就是小腹和背後,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打鬥傷,見血的口子只有胳膊和肩膀上兩處,伊稚斜沒能捏斷她的脖子,但她這會兒說話很不舒服,一開口就悶悶地疼。
醫者給木蘭處理好了血口,聽她說背上被馬踹了,但摸著並無腫塊,所以只開些散瘀的藥,又聽木蘭說小腹墜痛,醫者有些納悶,怎麼前後都內傷啊,但料想應該是和背上差不多,被踢打所致,所以還是要她喝散瘀的湯藥。
簡單處理過傷勢,醫者出門去了,木蘭掙扎著想站起來,忽然腹下一痛,有種黏膩的感覺順腿下流,木蘭伸手摸了一把,心中頓時一沉,她深吸一口氣,做好心理準備看了看手掌,摸了一手的血。
木蘭呆坐了回去。
她這是……被馬踢出了內傷,已經開始大量出血了嗎?
木蘭見過這樣的人,是村裡的老木匠,他去給人扛木頭,結果被房上掉下來的木頭砸了一下,當時沒什麼事,只是人發軟,被扶著回到村里還能罵人,結果沒多久人就不行了,說是內臟出血,熬了一兩日就死了。
木蘭今日一直覺得身上不舒服,和伊稚斜廝打一場之後,更是渾身疼痛,現在一摸一手血,她已經明白了,這大約就是老人說的,人死之前是會有預兆的。
木蘭看著掌心的刺目鮮紅,呆坐了許久,忽然站起身來,她要準備自己的後事了,哪怕不為阿爹阿娘,也要為老里正和弟弟妹妹想一想,她要保證,自己死後不會被人發現身份,否則她死了都不安心。
李敢剛到營帳門口,就被裡面的木蘭指使去拿一身乾淨衣裳來,等他拿來了,木蘭又讓他去看醫者那邊藥熬好了沒,等端來了藥,李敢掀開營帳帘子,就見花將軍衣裳整齊,臉色蒼白地跪坐在那裡,不等他開口,就道:「少將軍,勞您再跑一趟,叫趙破奴來,說我有事交代他。」
李敢覺得今天的將軍奇奇怪怪的,他應了一聲,撓了撓頭,放下藥湯出去了。
第39章
趙破奴經歷了人生中最跌宕起伏的一天。
大仇得報, 他像個孝子一樣抱著伊稚斜的屍體不撒手,還沒高興太久,就被李敢叫去花將軍的營帳里, 李敢還在那兒嘀咕, 趙破奴心裡卻有了一點不好的猜測。
將軍今日可是和伊稚斜浴血廝殺了一場,他親眼就見到伊稚斜的戰馬飛踢了將軍一腳,之後兩人在地上扭打, 這會兒單獨叫他過去, 難道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傷勢要他來幫忙?
趙破奴心裡著急,被李敢帶到營帳前, 連忙道:「將軍,我來了!」
木蘭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 「你一個人進來,讓少將軍離開吧。」
李敢只好走遠一些,他這人有個極大的優點, 就是腦子直,叫他離開,他就不會陽奉陰違,這種人做將領或許蠢笨了些,但做校尉真的合適。
趙破奴聽那聲音就覺得不對, 一進門見到將軍滿臉蒼白, 營帳里有淡淡血氣,也嚇得臉色慘白, 忙道:「將軍, 你傷到哪裡了?醫者怎麼不在?」
木蘭擺擺手, 給他看了一下空了的藥碗,藥是急火煮的, 沒那麼難喝,熱乎乎的一碗下去,她確實覺得手腳有力了些,但這很可能是迴光返照,畢竟她跪坐在這兒沒多久,血已經涌了好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