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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蘭也沒讓人去打攪霍去病,因霍光說大概這個時辰他阿兄就快醒了,木蘭就坐在客堂喝茶,霍光坐著相陪,這少年接人待物的本事已經練出來了,和初到長安時的姿態截然不同。
霍去病睡到了自然醒,一醒就有僕役過來替他更衣梳發,他自己咕嘟嘟地洗漱。
正悠閒著打理自己,忽然聽外頭管事的說木蘭來找他,霍去病嗆了一口水,一邊咳嗽一邊揮手,讓僕役去拿他那一套新制的華服美衣,甚至已經弄好的發冠也要換,換到一半他又急躁,一手穿著衣服一腳踏出房門,硬生生被門檻絆了一跤。
第89章
大半年的辛苦不是十幾日安逸生活能補得回來的, 木蘭剛見霍去病就倒吸了一口涼氣,曬黑了不提,她也曬得很黑, 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瘦得像一根竹竿, 即便衣裳很合身,也像是空蕩蕩的。
霍去病倒是習慣自己了,還有心思玩笑道:「木蘭認不得我了?我知道黑瘦了些, 陛下前日還說我是挖涅石回來了。」
涅石是一種黑石礦, 貴人居所冬日裡燒涅石可以取暖,比木柴耐燒, 就是涅石掉色,挖涅石的勞工常常是一副黑漆漆的樣子。
木蘭艱難地搖搖頭, 說道:「你這一路實在吃了不少苦,瘦得讓人看著都難過。」
霍去病微微怔愣,他一向美姿儀, 打仗回來還沒養好身體的時候,總要受些打趣玩笑,真心嘲諷他的倒是沒有,沒人敢當著他的面嘲諷,可為他心疼的沒幾個, 舅舅氣他不顧惜身體, 衛老太太拉著他的手反覆叮囑他好好吃飯,阿娘只問了幾句, 就和他說起婚事, 抱怨他這麼大了還要她操心。
除去親人之外, 只有木蘭告訴他,你瘦了, 我難過。
心頭的火苗燒得很熱,霍去病一貫能說,這會兒嗓子裡乾澀了半晌,只是露出個傻笑來。
霍光看不下去,圓場道:「阿兄回來已經不大挑食了,這幾日都有按時按量吃飯,花大哥不必憂心,阿兄很快就能將養好身體的。」
木蘭不怎麼相信霍去病「不大挑食」,這可是在戰場上有羊吃還嫌膩的人,但也沒多說,準備經常趕著飯點過來,看著霍去病多吃一些,好好的人瘦得臉頰上都不見肉了,像是大病了一場。就算這會兒仗著年輕還能將養身體,難道他這輩子就不打仗了?多來幾回鐵打的人也受不住。
木蘭原定計劃是在霍去病這兒串會兒門,然後去看看李敢的新家安置得如何了,但待了沒一會兒就聽見霍去病肚子咕嚕,他一早上起來還沒吃飯,只能陪吃了一頓飯,吃完消食又耗了些時間,眼見天色不早想要告辭的時候,霍去病又邀她去看狗。
十幾隻毛色各異的狗狗住在一個大院子裡,味道其實不算好聞,但一隻只熱情的狗頭湊過來,還是能叫人移不動步子,木蘭其實覺得自己不算喜歡狗,家裡雖然養狗,但那是給孩子養著玩的,也能陪伴老里正,她很少會去摸狗,但不知為何,她見到的狗都很喜歡往她身邊湊。
木蘭只好挨個都摸了摸,狗群里有個眼熟的身影,是天子賜的白水獵,白水獵被打理得也很好,一身毛髮白得透亮,這會兒很焦急地繞著木蘭的腿嗅嗅,忙著和其他狗爭奪位置,它甚至學會了小狗般的嚶嚶聲,扒拉著木蘭的腿撒嬌。
霍去病笑道:「這狗忠心,只見過你一回,就記住你的味道了,還知道討好人。」
木蘭伸手去摸白水獵的狗頭,忽然想起了什麼,也笑道:「那一隻在我家的白水獵,生出一窩小狗了,如今小狗和兔子滿地跑,這隻和別的狗生小狗了嗎?」
霍去病有些悶悶不樂地點頭,「和小土狗生了一窩雜色的,我原想著讓它和你家那隻白水獵生小狗的,誰想它自己成了,一點都不般配。」
木蘭看著興高采烈滿地打滾的白水獵,拉著霍去病去摸它,安慰道:「這世上的事不是般配就成的,你看它多高興,對了,是哪只小土狗?」
霍去病心不在焉地指了指小土狗,是先前被人踹過肚子的那隻,已經長得很大了,他其實也很喜歡這隻小土狗,可是那一隻白水獵是木蘭養著的,難免就覺得自家這白水獵不爭氣。
木蘭又摸了摸小土狗的腦袋,忽然看了一眼霍去病,笑道:「你看,它眼睛多黑多亮?」
她有句話沒有說出來,她感覺和霍去病的眼睛很像。
霍去病仔細看了看小土狗,其實也不用這會兒細看,他早就發現這很會撒嬌的小土狗長了一雙討便宜的圓眼睛,伸手摸摸小土狗微皺的眉心。
玩狗總是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木蘭也沒覺得自己待了很久,但醒過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入冬天長,天黑到這個時辰已經到宵禁了,雖然宵禁對有些人來說和沒有一樣,但木蘭一貫遵紀守法,望著門口的方向猶豫了一下。
霍光見霍去病還杵著沒吱聲,少年人很費解地瞥了兄長一眼,然後臉上帶笑,對木蘭道:「宵禁難行,花大哥,我們吃晚食吧,吃完就在家裡住一夜,你與阿兄也許久沒見了,不如今夜抵足而眠,敘談戰事,也是佳話。」
木蘭原本還在猶豫的,聽了那句抵足而眠,立刻想開口告辭,她這個年紀了,身體各處都和男人不似,夜裡又睡得沉,哪能像少年時那會兒隨意和人抵足而眠。
忽然霍去病乾巴巴地道:「留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