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頁
沒多久,衛青那邊先派遣來的傳令官已經到了,衛青半路上就察覺到了三方兵馬離得實在太近,想來中間少了些什麼,他立刻意識到了霍去病前一天察覺到的事情,即木蘭在伊稚斜之側,背後是匈奴另一路軍的戰局。
他立即加快了行軍速度,該說不說,目前為止木蘭的最大天賦就是行軍速度,衛青雖然也是行軍好手了,但一天一夜趕路過來,還是人馬俱疲,遠遠見到了駐軍山谷前的木蘭部,見這軍隊建制完整,顯然沒有經歷大的傷亡,衛青才鬆了一口氣。
木蘭派去的幾路傳令兵路上和衛青錯開了,誰都沒想到衛青會如此急奔過來,兩方迅速合兵一處,木蘭趁著衛青喝水歇氣的時間,把遭遇伊稚斜之後的事情解釋了一遍,隨後鄭重地道:「李老將軍建議火攻,我認為可行,但軍中糧草不夠。」
兩方軍隊是分兵而行的,木蘭行軍速度過快,糧草攜帶一直都是夠用就行,李廣在前鋒營沒有管這個,所以他並不知道自己軍中的糧草情況,如今是在漢境內,李廣也沒想過糧食會不夠。
衛青攜帶的軍糧確實是木蘭的兩倍,兩方加在一起肯定是夠用的,可如今兵合一處,就算要火攻也只能等補給線上來,否則四萬騎兵人吃馬嚼,打完仗也不能原地餓死吧。
衛青觀察了一下山谷地形,道:「這幾日無風,火攻起不到最大效果,浪費了。」
李廣守城哪次不是背城一戰,他拼慣了,木蘭還沒意識到戰爭的巨大消耗,衛青想得更多一點。就在他們還在商議的時候,伊稚斜得到另一支大軍合兵過來的消息,在大帳內來回走動,臉色極為難看。
雖然和大漢交惡數年,也吃了不小的虧,但目前為止,匈奴的劫掠很少失敗,大多是隔年遭遇漢朝的報復性戰爭,這和伊稚斜這種大本營遠在匈奴內境的權貴是扯不上太大關係的,伊稚斜是第一次對上漢朝如此迅速的阻擊,對面人數至少是他的兩倍,在大多戰事中,這已經可以宣告敗局,無非是戰果大小的問題。
但伊稚斜不肯認輸,他帶的是自己的親信軍隊,整個匈奴王庭拿得出這樣精銳軍隊的人,除了大單于和左賢王,也就他了,豈有不戰的道理?
伊稚斜做下了決定,傳令軍中各將領,只道:「現如今漢軍剛剛合兵,其中一支軍隊遠來疲憊,正是戰時,我們先據山谷而守,殺上一批,倘若對方不堪一擊,就突圍而走,不必和他們糾纏。」
倘若是苦戰,還可退回山谷再議,這就不必講出來傷士氣了。
忽然,伊稚斜想到了什麼,冷冷地道:「從旗幟上來看,這次對面不是宿將,我並不認識姓花的漢將,讓人把奴隸拉出來,讓他們跟在先鋒營里衝鋒。」
匈奴人眼中的宿將,連衛青都算不上,衛青畢竟是龍城一戰才開始帶兵,但如果旗幟上寫個李字,那是個匈奴人便都認得。
重騎兵得令,開始向前衝鋒,漢軍之中立刻有戰鼓傳響,木蘭披甲上馬,衛青雖然疲憊,但沒有先歇一歇的意思,同樣上前準備指揮作戰。
就在這時,匈奴人的先鋒騎兵後,許多衣衫襤褸的漢家百姓被驅趕而出,他們哭叫連天,手無寸鐵,卻被逼著向前跟著騎兵一起衝鋒。
木蘭連手中弓箭都握不穩了,她死死盯著那些和騎兵們一起衝過來的哭喊著的漢人,兩軍對壘,騎兵衝鋒,哪有什麼準頭可言,馬蹄一踏帶走一條人命只是尋常,這些、這些……
李廣冷冰冰地道:「亂軍之策,於我無用,等衝殺幾輪,這些人也就死乾淨了,戰場之上,不可有一絲一毫心軟。」
這話其實是對木蘭說的,木蘭握緊手中的弓箭,嘴唇抿緊,她還沒開口,衛青就道:「由我指揮,令兵,繼續放箭。」
令兵沒有片刻遲疑,打出旗語,指揮前排弓兵齊齊放箭。
李廣抬手一箭自盔甲的眼縫中射中一名重騎兵,如一座鐵山崩塌,宣告交戰的開始。
木蘭像一座雕像,愣愣地看著雙方騎兵衝鋒,弓手互射,箭雨伴隨馬蹄,將那些夾雜在戰場上的漢家百姓一個個吞沒,她的眼力太好了,以致於能看清那些人哭泣的臉,甚至戰鼓重重之下,耳邊似乎還能傳來那淒涼的哭叫。
正如李廣所說,前鋒衝殺幾輪之後,那些手無寸鐵在騎兵馬蹄下掙扎的百姓,還活著的就不多了,木蘭一直沒有什麼像樣的動靜,直到被李廣揪著衣領子,一巴掌狠狠扇在臉上!
老將軍憤怒如猛虎的氣息撲面而來,一巴掌打得木蘭口角裂開,她嘴裡全是血氣,看著呆呆木木的,李廣憤怒地吼道:「指揮你的兵!衛青小兒帶人奔襲一天一夜,如今你還要讓他們衝殺在前嗎?」
李廣指著那滿地的鮮血狼藉,怒聲喝道:「那是你我之罪嗎?是匈奴人的!從淪為奴隸的那天開始,他們就沒有命了!你是主將,擔起責任來!指揮軍隊,殺敵!」
木蘭死死盯著李廣指的方向,忽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嘯,弓箭擲地,奪下那杆繡花將旗,向前策馬衝殺,泣血嘶吼一聲:「殺敵!」
「殺敵!殺敵!殺敵!」
「衝鋒!衝鋒!」
「活捉伊稚斜!活捉伊稚斜!」
沉寂的大軍之中忽然傳來戰鼓般的呼應聲,將旗在前,大軍在後,如一道霹靂點亮戰局,撕裂戰局,殺穿戰局,沖入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