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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鄉第三日,家裡還能用的東西都散給鄉鄰,花母還想賣錢,被木蘭摁住了,里正家裡處理東西就快得多,大部分都是直接轉給下一任里正,稍微貴重些的就擺在原地,他叮囑張老頭,要是女兒女婿過來就給他們,要是三年內都不來,這些就還給張老頭。
張老頭和里正是一輩子的交情了,也知道里正家裡這點事,鄭重應下了,他也為里正臨老還能得一個孝順弟子高興,又有些不放心,拉著里正的手,叫他在長安過得不順心,那就還回來。
里正搖搖頭,年紀大了還折騰什麼呢?他肯答應和木蘭走,這輩子沒有第二回 了。
從魏郡到長安的一路上,兵丁們漸漸散了,從五百人散到二百多,這才到了長安,剩下的人家裡都在長安邊上,但都準備把人送到長安再走。
大漢的長安城雖然還和秦咸陽有所重合,但和秦時的咸陽城不是一個地方,是在原咸陽的附近建的新城,大漢開國有多久,這城就多新,和秦時建築一脈相承的大氣,遠看城牆,木蘭下意識地想到了若是帶兵攻打,這城實在難下,別的不說,超出了弓箭射程。
入城手續倒不繁雜,城門口有太多車馬等待入城了,絕大多數都是商人的車隊,木蘭這一批人,雖然人數多了點,但車還沒有一些商隊來得多,蕭載想插隊,畢竟貴人走到哪裡都有特權,就是不跟著木蘭,他一個貴族子弟也是可以優先入城的,被木蘭攔住了。
木蘭皺眉說道:「別人也等了好久了,我們插隊進去,這麼多車隊就要一個個向後挪,別折騰他們了。」
蕭載只好點點頭。
一伙人硬是從早晨等到了中午,才輪到他們入城,留了幾十號家裡就住長安的兵丁,其他人都沒入城,就各自牽著牛羊散了。
回到熟悉的長安城,蕭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先帶著眾人記錄車馬牛羊,長安城對行車是有嚴格規定的,商人的車隊不可以在市集上隨意走動,販賣的貨物也需要登記在冊,不過他們這一行雖然很像商隊,但並不賣貨,很快忙完,蕭載熟門熟路地先帶木蘭他們去衛青的府上安置下來。
花父花母都不大願意住在別人家裡,老里正沒吭聲,他覺得既然是定好的事,那就必然有他的道理,不然帶著這麼多東西住客店,被偷盜怎麼辦?現置辦房屋,那得什麼時候才住的進去喲!
蕭載笑著在前頭帶路,其實沒人問他,但他還是對眾人解釋道:「長安城少有租房的人家,願意賣房的,也大多是那些巷裡民居,衛將軍府上很大,空置了不少地方,其中有些單獨的建築,花侯一家住進去,也方便旁人來拜訪,何況這裡頭也有衛將軍的善意。」
他認為自己話點到這裡已經足夠了,不想花家幾口人都一臉茫然之色,老里正猶豫片刻,說道:「是不是咱們木蘭一個外來戶進了長安,會有人來試探拉攏他,住在衛將軍這裡,就沒有那些事了?」
蕭載含笑,卻不點頭也不搖頭,只道:「諸位安心,衛將軍遣我來為貴人安置,必定將事情辦得妥妥帖帖。」
老里正雖然沒有經過什麼是非,但畢竟人老成精,猜出了衛青八分意圖。
其實木蘭兩年前做過衛青的親兵,就這個經歷而言,她天然算是衛青的麾下,就算日後有所成就,能夠獨領一軍,她也是衛青的舊部,這一點是無可更改的。衛青知道木蘭本身不通禮儀,進了長安八成就是買個宅子住下來等他,且不說這安全不安全,這期間各方的試探肯定免不了,與其叫那些人瞎猜,叫木蘭在長安亂撞,還不如一開始就旗幟鮮明地將人攬入麾下。
衛府這邊是早得了衛青來信的,蕭載一登門就有人去稟了夫人,衛夫人帶著長子衛伉來迎。衛伉年紀小,但禮數周全,沒有讓母親多與陌生少年交談,很熱情地把木蘭往準備好的西苑領,見到花父花母,小少年微微行了一個禮節,頓時叫鄉里來的兩口子手忙腳亂,不知如何回應。
木蘭其實也沒和這麼幹淨這麼貴氣的孩童接觸過,衛伉想親切一點,拉著她走,她都好幾次避開了,怕自己身上的虱子傳給人家了。
她其實還滿腦子是衛夫人的模樣,衛夫人穿得素淨,可料子閃閃發光,首飾不多,但個個精美別致,面上有妝,木蘭滿腦子都是那雪白雪白的妝,紅紅的一點唇。
女人,是可以漂亮成這樣的嗎?
木蘭見過的同性寥寥無幾,除了吵架厲害的大伯娘和吵架更厲害的她阿娘,也就是村里農婦了,如衛夫人這般美麗的女人,真是平生僅見。
衛伉把木蘭一家帶到了西苑,又叫來奴婢各六人,奴是男僕,婢是女僕,叫他們認了新主子,又歉意地對木蘭道:「家裡畢竟沒有像樣的主人翁,不好列席招待,只能請振武侯自便。西苑是獨立的住宅,廚下也備好了菜餚,有什麼事情吩咐奴婢就行。」
他再三表示了歉意,花家一家子都乾巴巴地擺手,實在不知道怎麼說話,全家一塊兒像呆頭鵝一樣整整齊齊地送這位貴家少年走出西苑大門。
一出西苑,衛伉的臉色就沉了下來,繞過拐角,他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塵,還拍下兩隻虱子來。
跟著他的一個小奴試探地道:「大郎君,不喜那一家?」
衛伉壓抑著怒火道:「粗鄙之家,其他人也就算了,那個花木蘭,竟敢一直盯著我阿娘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