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衛青的妻子是他少年時娶的,那會兒衛家還沒有顯貴,在平陽府上一家老小皆為奴,娶的也是平陽府上的奴婢,衛青對妻子非常好,可惜妻子的身體不好,生了兩個孩子之後更是虛弱,醫者私下告訴他,夫人少時生產傷了身體,經不起第三次生育了,所以衛青不敢讓她再生,夫妻之間已經許久不曾親近了。
衛母得知此事後差點沒把衛青腦子敲出來,哪家的女人不是一個個這麼生過來的?你不和她親近,她還以為你富貴了看不上她!而且不和她生,又不納小妾,難道孩子都不要了?
衛青並不服從,他和妻子解釋過多次,妻子也理解,他有兩個兒子,實在不需要為了開枝散葉再叫她走一趟鬼門關。
衛青對外人關門閉戶,但家人找上門來,還是不得不來見,上門的是他的二姐衛少兒和外甥霍去病。
衛少兒昔日為奴婢時就是平陽府上最出挑的,平陽公主因此看重她,想把她送給當時還是太子的劉徹,但衛少兒沒有那個耐心練習舞蹈音律,反而和長相俊俏的小吏霍仲孺私通,不久生下一個孩子,霍仲孺卻怕被公主責難,逃回老家娶妻生子了。
私生子取名去病,隨父姓霍,他出生的那一年,正好是劉徹登基的同年。
衛青有外甥侄子好幾個,最疼的就是這個沒爹的孩子,不僅因為他身世和自己相仿,還因為自家二姐是個不管事的性子,她天生美貌,喜愛受男人追逐,後來又看上了姿容出眾的陳掌。
這人和蕭載差不多的身世,是曲逆侯陳平的曾孫,爵位跟他也沒啥關係,兩人一個爛漫一個浪子,倒是對了眼,顯貴之後,整天結伴出遊。
霍去病打小就是跟著衛青長大的,和母親待在一起,三天餓九頓是尋常事,所以霍去病稍稍知事之後,就常來衛青這裡吃飯。
俗話說得好,外甥是舅舅家的狗,吃飽搖搖尾巴就走。
小狗平日裡都是高高興興地來,這次身後多了一個母親,尾巴都不搖了,抿著嘴站在一旁。
衛少兒坐著,一見衛青進門,就急道:「阿弟,皇后不讓我進宮!如今她做了皇后,你得了爵,大姐嫁得那麼好,衛步衛廣都在建章任事,一家子唯獨我過得不好,我只是想嫁給陳掌,又不是要嫁給神仙!」
衛青揉了揉眉心,霍去病站在邊上用腳尖劃拉地面,偶爾抬頭瞥一眼舅舅的臉色。
衛青等衛少兒一通苦水訴完,才嘆道:「陳掌有妻子,上伺候公婆,下撫育子女,這麼多年一絲錯處也沒有,你和陳掌出遊,他夫人還為你們備餐食,何錯之有,要被休棄?」
衛少兒氣惱道:「我妹妹都做了皇后,我還給人做小?我就算不要臉,她衛皇后……」
話到底沒說完,她也知道,自家一門顯貴都靠了衛子夫。
霍去病忽然插嘴道:「阿娘,你那不是做小,你又不是陳家妾,真算起來,你還是沒出嫁的大姑娘。」
衛少兒差點給自家兒子氣哭了。
她去找皇后說了兩次,皇后就把她攆走,不許她進宮去,她到陳家鬧了一場,陳掌平日那麼討好她,見她上門還是臉色難看,叫她離開,她哭了一場,見兒子偷偷摸摸往外走,問他說是去舅舅那兒,她才一下子想起了衛青。
衛青又想嘆氣了,他看著自家二姐,家裡的幾位姐姐里,二姐是最美貌的,小時候做奴婢,管事都捨不得打她,可先是叫那霍仲孺騙,再和陳掌糾纏不清,沒看上過半個正經男人。
衛青問道:「如今二姐做了皇后,也有不少人向你求親,達官顯貴不在少數,和那陳掌,真不能斷了?」
衛少兒哭著說道:「我這輩子就認他一個男人。」
霍去病忽然清了清嗓子。
衛青一腔的無奈,氣怒悲憤,都叫這突如其來的表存在感給噎住了。
衛少兒氣得追著自家討嫌兒子打。
衛青把霍去病護在身後,蹙眉斥道:「夠了!陳掌浪蕩久矣,他難道是真心愛慕你嗎?他要是真休棄了髮妻來娶你,那才叫可怕。」
衛少兒沒有鬧出個結果,還想去求母親,衛青把她往外攆,自從長兄去世,母親的身體就一直不好,如今在他府上休養,他是不會叫衛少兒來打攪的。
等到衛少兒哭天抹淚地走了,衛青往回走,就見霍去病坐在那兒吃糕餅果子,他按了按眉心,語氣緩和道:「這幾天你看著你阿娘些,別叫她到處去折騰,也哄著些。」
霍去病搖搖頭,「等她哭夠了就不哭了,你要是哄著勸著,她鬧得更凶。」
這就是寵出來的壞脾氣,衛青也知道,當初母親認為二姐美貌,必有個好前程,對她是很寵的,家裡大姐賢良,三姐嫻靜,二姐最嬌縱,如今年歲漸長,卻真成了三姐妹里過得最差的一個。
霍去病吃了半盤子糕餅,只喝了兩口茶就不喝了,放下杯盞,拉著衛青叫他講講打仗的事。
其實該講的都講了,但霍去病就是愛聽,連帶著軍中那些大小事都聽得津津有味,衛青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忽然想起木蘭來,笑著道:「說起來,我在軍中遇到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子,人群里第一眼,我就覺得和你像。」
霍去病對這個不感興趣,長相相似的人多了,但衛青知道,木蘭和去病模樣並不像,鄉下黑小子怎麼會和長安貴少年長得像呢?像的只是一種眼神,一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