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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猛將!
李敢在李廣眼裡,就是年輕時的他,李廣年紀大了,殺敵一陣就要退後去歇一口氣,看著在人群里殺得渾身浴血的李敢,老將軍不由發出羨慕的呼喊聲。
「殺!好小子,替你爺多殺幾個!」
李敢得了老父的讚賞,殺得更加兇猛了,他甚至血熱起來都不顧寒冷,向天吶喊一聲,撕開自己的衣裳,露出半邊精壯臂膊,沒有了衣袖的阻礙,揮砍得越發利落。
木蘭於是移開了視線,她試圖在人群里挑出幾個勇武之士來,一場戰事打完,最能激勵人心的就是賞賜壯士,可以使得士卒人人效仿,而且這次出擊左賢王部來不及徵召遠在新郡的舊部,她手中可用的猛將只有李敢一人,雖然李敢一個能頂好幾個,但能再提拔些人手就更好了。
很快她就在混戰場中發現了一個瘦弱的弓手,那弓手準頭極好,往往兩三箭就能要人性命,他騎馬遊走在戰場之上,像一隻正在狩獵的雛鷹。
木蘭一眼就記下了這弓手的面貌特徵和打扮,正要移開視線,忽然看到弓手不遠處,一個令她熟悉的青年翻滾下馬,以一種十分猥瑣的姿態迅速溜進了一處倒塌的匈奴帳子裡,那帳子雖然倒塌了,卻還可以勉強遮擋住一個人。
木蘭擰眉,認出那是她曾經比較看好的李廣利,再精銳的軍中都有一些貪生怕死的人,做主將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不讓這些人影響到正常殺敵的將士,只是她沒想到帶著全副盔甲和戰馬,一副雄心勃勃的姿態進入軍中的李廣利,竟也是這樣的貨色。
沒再去管李廣利,木蘭陸陸續續挑出了三名殺敵勇猛的士卒,讓親兵去詢問了所屬部曲,本人名姓,這幾個人都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都緊張地應答了。
戰事持續了一個時辰,這會兒天近黃昏,除了匈奴部落內部還藏有一些沒有出戰的老弱婦孺,就沒有活著的匈奴人了,木蘭挑了兩支千人隊過去捆綁俘虜,因為先前總是遇到繩索不足的問題,所以這次出征前,木蘭特意準備了很多,倒也不用讓俘虜們一邊哭,一邊去搓麻繩了。
木蘭坐在營帳里,先是粗略統計了一下殺敵最多的部隊,這自然是李廣父子的先鋒營,雖然木蘭這次沒讓他們做先鋒,但他們後來居上還是殺敵最多,畢竟這八千人是李廣自己挑出來的精銳,被帶著打了幾仗,已經頗成氣候。除此之外就是木蘭調撥最多的幾支千人隊,這些都是要計全軍功的。
大軍稍事休整之後,安排崗哨,再調撥幾隊人馬出去搜尋附近水源地,其他的人留下來安營紮寨,這時候也要去尋自己殺的屍首護好,不能讓別人冒領去了。
一般來說能殺好幾個人的都是軍中猛士,沒什麼人會去爭奪這樣的屍首歸屬權,而斬殺了一兩人的,有的當場就割走人頭了,有的就是殺敵也不會離屍太遠,木蘭帶兵很久了,她見過不少沒有歸屬的屍體,反而冒認虜首的情況不多。
李敢每逢戰事都要受點傷,因為他哪裡人多往哪裡沖,戰後他的幾個親兵給他搭了營帳,他熟門熟路地給自己包紮止血帶,還剩兩處小傷沒包紮完,就聽外頭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的!我殺的人!這是我的軍功!」
李敢對這種事敏感得不得了,一下子就從營帳里坐起,一手提著止血帶,一手按著傷處跑出來,那大聲喊叫的人還在喊,所以他很快循聲看了過去。
喊叫的是個很年輕的士卒,他又瘦又矮,前頭幾個青年雖然也是尖嘴猴腮,但一個個都比他高,嬉嬉笑笑地推搡著他,領頭的笑道:「這幾具屍首上的箭分明就是我的嘛,你說這是你殺的人,誰看見了?倒是他們都看見是我的箭殺的人。」
那瘦弱士卒滿臉不甘,咬牙切齒道:「你要奪我的軍功,我會告你的!」
領頭的猴相青年調笑道:「三郎,你真敢回鄉說你殺了人?大家鄉里鄉親,回去會替你說話的,可你要是不聽話,嘖嘖嘖……」
李敢插話道:「不聽話怎麼樣?」
幾人這才發現走過來的是李敢,軍中誰不認識這位猛人,頓時一個個臉色怪異,那被欺壓的瘦弱士卒反而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清秀面容,大聲地道:「少將軍,他們……」
領頭青年忽然喝道:「三郎!」
瘦弱士卒脊背微顫,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恨恨地低下頭。
李敢摸了摸後腦勺,不是,他看上去很像個傻子嗎?這麼明顯的欺壓同袍,當他沒長眼睛看不出來?
片刻之後,剛剛搭好的軍機大帳內,木蘭坐在上首,李廣坐在下首,李敢坐在他老父的下首,幾個涉案士卒都跪在下面,木蘭也很懵,戰後多忙啊,怎麼就開始要斷案了?
不過剛才李敢帶著人進來的時候,她就認出來那瘦弱士卒是她在戰場上見到的那個弓手,她心裡已經有了點判斷,皺著眉看著底下的一眾人道:「所以你們都是北地郡的同鄉,還是一村之人?」
領頭的青年明顯要滑頭一些,別人都不敢說話,他第一個應道:「將軍,我是鄉中里正之子,這三郎是我的親眷,他素日與我不和,又貪圖軍功賞賜,所以想要冒認屍體,這些人都可為我見證。而且三郎家窮,我自小習射獵,他從軍後才有弓箭,怎麼可能殺這麼多人?」
這話說得十分有條理,但木蘭也是從軍之後才習射獵,而且一摸就上手,百發百中,所以並不覺得這算證據,她看向三郎,只道:「剛才戰事起時,我注意到你射殺四人,之後就沒再看你,我認為此人話不可信,你在箭上可有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