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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念人之常情,止念萬世明君。
衛青仍舊有些不安,他這些日子回到長安來,幾乎沒經歷愉快的事,妻子有孕,而且很可能再次難產,他卻不得不奔赴戰場,雖然心中不舍,但為將者需要這個覺悟,可單獨面見天子,難免又叫他想起上次的事。
劉徹直接說道:「仲卿,不必疑慮,你與朕相識久矣,朕不相瞞,對你確實有些意念,但朕想,高祖身邊相伴著無數英傑,他也愛男子,為何沒有沾染一人?」
衛青愣住了,好半晌才道:「臣、臣不知。」
劉徹仰望高天,過了許久,才道:「留侯張良,酇侯蕭何,陳平以貌美心狠聞名,甚至……淮陰侯蓋世英武,我那祖上,當真不曾為一人動心過?」
衛青甚至向後退了一步,他覺得天子瘋了,都開始臆測開國高祖了!
劉徹笑道:「可高祖反而寵幸下卑小人,終其一生,身邊男寵不過一二閹奴而已。」
劉徹走近衛青,目光灼灼地看著他,說道:「朕知高祖,英傑可用之,不可輕辱之。」
衛青甚至忘記避開天子的視線,他脊背猶如過電,眼中泛現光芒神采,直視著劉徹的容顏。
劉徹再次拉住了衛青的手,握得緊緊,然後一下子鬆開,他輕輕拍了拍衛青的肩膀,說道:「朕今日,與卿交心,出了這個門,就把前事忘記吧。」
衛青想要跪地行禮,他眼裡已經帶上了淚光,劉徹卻扶住他,給他理了理衣襟,笑道:「去吧,叫振武侯進來,朕還有話交代他。」
衛青擦了一把淚,出門去叫木蘭了。
劉徹臉上的笑淡去,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等聽到腳步聲,就又恢復平緩的表情,看向進門而來的木蘭,他的振武侯。
木蘭老老實實地行了禮,劉徹和氣地笑了一聲,叫她起來,帶著她走到窗前。
天子笑意輕緩,親近地說道:「朕有一件私事,要交給你辦。」
木蘭連忙道:「臣必盡力。」
劉徹笑道:「侍中韓說,這次隨你一道出征,他是朕的近人,若有功勞,分薄他些,可能做到?」
木蘭愣愣點頭,就是說,打仗的時候有勝機,派韓說上去打唄。
將事情安排完,劉徹想給木蘭理衣襟卻發現她的衣襟整齊極了,這手停滯片刻,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勵地道:「這一次,若能得功,朕會恩蔭你的兄弟,如同衛家。」
上次衛青得功,劉徹便封了他的二子為侯,這次同樣給了木蘭承諾,她若立功,兄弟同侯!
木蘭撓了撓頭,心裡忽然划過一個念頭,她看著天子親切的面容,不自覺地開口說道:「陛下,我阿弟不需要恩蔭,我想為自己以後求得一次赦免。」
劉徹眉頭一挑,只道:「好,朕不問,但朕答應赦免你一次。」
木蘭離開的背影像是要蹦跳起來了。
劉徹微微搖頭,心裡卻也有幾分好奇,這個本本分分的少年將軍犯了什麼事情,值當一個侯位來換?
第34章
臨出征前, 木蘭把府邸里的事都交給了老里正和阿彩,猶豫了許久,才去找了花母, 讓她有空多去看看阿黎夫人。
花母覺得自己和那種貴婦人沒什麼好說的, 但木蘭想了想,小聲地道:「衛老夫人不喜歡她,衛將軍要離開長安了, 我怕阿黎夫人過得委屈, 阿娘你不是很會開解人的嗎?」
花母在村里是比較喜歡湊熱鬧的,誰家鬧起來, 她都第一個過去看,偏偏嘴皮子是全村最厲害的, 村里婦人都躲著她走,阿黎夫人柔弱,從不與衛老夫人爭執, 身邊若能有個厲害長輩陪伴,她覺得衛將軍應該也能安心打仗了。
嗯……木蘭又警惕地道:「但是你不要收阿黎夫人的東西!」
花母心中一動,還會送她東西?
她故作不願意,又被木蘭勸了幾句,才勉勉強強地點頭, 不就是多陪陪一個懷孕婦人嘛, 她怕什麼,她可是村裡有名的接生婆!
就是要的價很黑心, 別的接生婆要雞蛋, 她要一隻雞, 所以別人都不大願意請她,除非很要緊, 她兩三年都接不了幾次生。
將事情安排完,木蘭收拾了一些用得著的東西,騎兵通常是一人兩馬,重騎兵是三馬,因為馬的體力消耗很快,所以騎兵是要換著騎的,木蘭的馬廄里就有三匹御馬,她只帶了兩匹走。
天子命她為將軍,賜了盔甲兵刃,一輕一重兩套甲冑,一長兩短三把兵刃,都是宮裡的技藝,至少木蘭穿著重甲不覺得喘不上氣,穿著輕甲行動也自如,以前的鐵甲還真沒這個好。
因是到朔方郡集兵,從長安出發的一路上,還是和衛將軍一起走,清晨出發,到了中午已經看不見長安的輪廓了,木蘭心中,卻並沒有留戀的情緒,她一直是個不戀家的人。
黃土飛揚,戰馬蹄踏,一瞬間回過神,才像是屬於她的真實。
長安漸遠,像醒了一場富貴迷離的夢。
衛青今早和夫人惜別,這會兒還有些不安,只怕這是最後一面,一路都很沉默,霍去病一早被母親衛少兒拉著哭了一場,心頭略軟,但這會兒離開長安,也覺得天高地闊,心情漸好,這一行將軍帶百十親兵,情緒最穩定的,也就是他和木蘭兩個了。
霍去病帶的東西是真的多,他不光帶了兩個庖廚,還帶了不少蹴鞠球,這玩意兒工藝繁複,而且易壞,路上可沒處去弄,騎在馬上踢不了球,他一隻手握韁繩,一隻手盤著球玩,木蘭向他要了一個,在馬上顛來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