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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寧要做的不多,只需靜靜看著亂臣賊子自尋死路。
她一手按在博古架的暗格。
四四方方的木匣被機括推出來。
她取下戴在脖領的金鑰匙,內心倏地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父皇……
會留下怎樣的密旨呢?
咔噠一聲。
鎖子打開。
她探出手去。
一卷明黃聖旨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靜寧深吸一口氣,不做遲疑地拿在手裡,展開——
竟是一道她想都不敢想的旨意。
取出密旨,檀木匣內還放著一封密信。
信拆開。
盛帝虛浮無力的筆跡躍然紙上——
「吾兒靜寧,有明主之風,只恨朕知之晚矣。倘再能苟活三兩年,為父能幫你剷平前方所有隱患。可惜,天不假年。
「楊念為能臣、權臣,是帥才,亦是無敵戰將,朕慶幸執政之年有此人投效。待楊念功成,班師回朝,朝野聲望必定如日中天。嘆我兒非我,壓不住此番美玉良材。
「劍太銳,有傷主之嫌。當早做準備。朕為你留下一毒,名為牽機,靜寧當聽為父言。可保我大盛江山,不落入外人之手。慎之,重之。」
靜寧看完書信,再去看那道充滿偽善的密旨,腦海浮現一幕——
楊念打了勝仗歸朝,已為皇太女的她為其設宴,宴後,借晉王、頌王造反一事,密詔大元帥進宮,在杯中混入牽機之毒,毒殺此人。
再將楊念之死,推到兩王殘黨的頭上。
完美隱身。
而後,她便是有實權的女帝,再無人能壓她一頭。
父皇敢用她,是父皇自認壓得住楊念。
父皇卻不放心她也用她。
畢竟在他看來,他的四公主太年輕,沒完全學會一個成熟帝王應該具有的所有素養。
父皇不放心她。
所以要殺了楊念。
殺了這個剛剛為大盛朝一雪前恥、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功臣。
殺了這個他最信重的臣子。
真是荒唐啊。
靜寧點燃燭火,拾起這封信。
火舌吞沒那冷淡無情的字句。
眨眼化作飛灰。
她又拾起那捲密旨,照樣焚燒。
濃煙升起,空氣里滿了不大好聞的氣味。
靜寧坐回位子,脊背放鬆,肩膀垮下來。
真好呀。
她戰勝了懦弱的自己。
她疲憊地靠在椅背,耳畔迴蕩的是樂玖眼睛發光和她講述平權的話語。
樂玖希望有朝一日大盛朝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男女平權,使女子不再生來被男子壓一頭。
律法規定的,無人敢犯。
她們都希望這天底下有更多有出息有能耐有鋒芒的女子。
自古帝王多為男。
所以坐在那個位子的統治者,立場天生就是歪的。
靜寧也不例外。
她是女子。
她樂見女子活得有尊嚴,有底氣。
尊嚴何在?
最基本的尊嚴,是屬於我的,別人搶不走,讓鄉下再沒有侵占女戶房屋、地產的事情發生,令女子更自由廣闊地行走在廣袤的土地。
她看著窗外的天空笑了笑。
楊念,是她的同道。
她也不也是因著自己是女子,才決意站在她這邊?
沒有她起先的支持,父皇不會以皇太女之位許之。
靜寧不做忘恩負義的事兒。
她想做個對得起天下黎民,也對得起自己的好皇帝。
好皇帝,一開始就不要犯錯。
她走出御書房的門,眸光堅定——父皇認為她能力不行,壓不住楊念,可笑他自詡與楊念君臣相得,了解她,又不完全了解她。
在識人方面,她就先勝了父皇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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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盎然,前方軍隊打勝的消息傳至長樂村,樂玖天天都要往村口大楊樹下苦等。
樂夫人勸她,便是打了勝仗,身為元帥,也不會太早回來。
京里多的是楊念要操心的事兒。
樂玖抱著一隻橘貓,光線映照她白皙的臉:「阿娘,您先回罷,我再等等。」
樂夫人勸不住她。
楊念打仗期間,她家小棉襖是得了相思病的傻棉襖。
楊念打完仗了,她的小棉襖又成了見天兒往外跑的呆棉襖。
「你杵在樹下能等到誰呀!」樂夫人嘴裡嘟嘟囔囔。
樂地主拉著她手,小聲道:「可不能這麼說,玖玖想等,你就讓她等嘛。」
他們老兩口手牽手走了,樂玖收回羨慕的眼神,低頭親親她的貓兒。
繼續等。
從白日等到黃昏,又從黃昏等到月亮爬上來。
秋秋喊她回家吃飯。
映娘捏著筷子:「阿榷來信說,情況好的話,下個月才能回來。」
「她給你寫信了?」
樂荊、樂玖兩姐妹異口同聲。
被兩雙眼睛齊齊盯著,映娘還以為說錯話,尋思一會,篤定道:「阿榷說京都混亂,陛下沒了,兩王造反,殘餘勢力沒準在哪個犄角旮旯窩著,等回了京,她和楊平也不得清閒,最快下月才能回。」
「這才月初……」樂玖問道:「你信里沒提到念念?」
「沒……」
她懷疑殷榷是故意不提楊大元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