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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樂老爺真真是寵女兒寵到了骨子裡,要不然,哪會這麼快接受她?
也許正因為她是女子,樂鎮東才不會「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糟心」。
樂夫人眉眼不動,心裡倒像是倒了一堆的醬油醋瓶——姓樂的怎麼回事,笑得那麼歡,不就顯得她不夠熱情,故意給人甩臉子?
她餘光先後瞥了楊念兩眼,楊念嚇得被一口湯嗆到。
不等樂玖給人順氣,樂夫人挑剔道:「怎麼這麼笨?喝湯都能嗆了?」
一隻略顯粗糙的手撫在她後背。
楊念咳得眼睛沁淚,可憐巴巴的。
「楊姐姐,你快喝水壓一壓。」樂玖捧著茶水餵到她嘴邊。
樂夫人又不痛快了:「喝茶有什麼用?拿酒來,大將軍喝酒才夠威風。」
威風……
楊念流著眼淚悲傷地想:我今天真是一點威風都沒了。
她吸吸鼻子,想出口長氣緩緩,未曾料到一個鼻涕泡眨眼間鼓起來,眨眼間破滅。
啪。
輕微到可忽略不計的響兒。
樂父:「……」
樂母:「……」
樂玖:「……」
餐桌四圍寂靜如死。
完了。
鎮北大將軍如是想到。
我的一世英名吶!
第一次約會氣得小娘子哭著回家。
第一次上門蹭飯,又是喝湯嗆到,又是弄出鼻涕泡。
誰有她慘?
她一臉呆滯,呆滯裡帶著無法言說的絕望,整個人都傻了。
最先笑起來的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樂地主:「哈哈哈哈哈哈哈!」
樂玖咬著唇忍得很辛苦,趴在桌子徹底破功,肩膀一顫一顫的。
楊念的臉越憋越紅,呈現出一種窘迫到極致的麻木,她手足無措,無形中腦門頂著一個大大的「慌」。
樂夫人一個沒穩住,噗嗤笑了。
還以為鎮北大將軍是多趨於神化的人物,原來也是個肉體凡胎。
想通此節,褚英破開那層自己給自己套上的枷鎖,不再端著,看楊念也終於有了兩分看自家小輩的親近。
滿桌子都在笑,楊念要是板著臉就顯得不大合群。
她是想融入這個家的。
所以……
被笑一笑,也沒什麼罷?
她紅著臉不好意思,抱拳拱手:「失禮失禮……」
接過下人遞來的擦臉巾子,樂玖快速塞到楊念手裡:「你快擦擦。」
「欸。」
她眼裡淌著滿滿笑意,恍若漫天星河閃爍溫柔光輝。
樂家兩口子交換一道隱晦的眼神。
一頓飯前面吃得拘束,中間吃得,後面吃得輕鬆。楊念用自己的「笨拙」,誤打誤撞入了未來泰山泰水的心。
「是個好孩子。」
「喝湯嗆到的好孩子?」
樂地主嘿嘿一笑:「我還記得我第一次去你家吃飯,岳父虎著臉給我夾了一塊紅燒魚,我吃得急,被魚刺卡到了,怎麼也吐不出來,急得他忙給我灌醋……」
和今天發生的插曲有異曲同工之妙。
「後來岳父過意不去,總想著補償我……」
「看你們一個個笨得。」
樂夫人心想:她找了個笨的,玖玖再找個笨的,兩人湊一塊兒,真是笨到家了。
她幽幽地嘆口氣,喃喃低語:「有什麼辦法呢。」
「算啦,阿英,玖玖有她的運道。」
「就算了?」
樂地主正襟危坐:「縣太爺夫人上月給你一巴掌的事兒,你忘了?」
褚英面色一寒:「忘?我怎麼能忘?」
上月她去布坊看新貨,倒霉催地碰到縣官夫人和員外郎夫人吵架,推推搡搡間員外郎夫人腳下一個趔趄就要摔倒,褚英手疾眼快幫忙搭把手,剛站穩,縣官夫人的一巴掌呼過來。
打錯了人。
卻不想認錯。
連句軟話都沒有。
褚英受了無妄之災,腫著臉回家,氣得幾宿沒睡好覺,還是夫君、女兒輪番開解,她才咽下這口氣。
要強了半輩子,還沒受過這委屈,有時候做夢褚英還會回到當日的情境,夢裡縣太爺夫人頤指氣使地不拿正眼看人,她一巴掌打了回去。
官家夫人就了不得嗎?
打錯了人一句抱歉都懶得說,還不是看她身份低微?
她沒好氣道:「我都快忘了這事了,你這會子提什麼?」
樂地主笑而不語。
他了解枕邊人,阿英昨夜做夢還在拳打腳踢,只不過是一拳打在他胳膊,一腳踢在他小腿,嘴裡罵著「小賤人。」
「她倆事成,你就是大將軍的親岳母,到時縣官夫人得跪下來求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那我到時就一腳踢開她。」
「對,踢開她。」
幻想了一會,倏地意識到不對:「誰要當她岳母了?我可沒答應現在就准了她們的婚事。」
「慢慢來,慢慢來,夫人。」
午後,陽光明媚,樂家後花園,小年輕不緊不慢地並排欣賞春色,樂玖問道:「能和我講講你這些年怎麼過來的嗎?」
楊念「嗯」了一聲,醞釀幾息,慢悠悠開口:「那年你我分別,回到軍營我就好好當我的百夫長,再後來陛下決意收回赤北十二城,與北絨開戰。消息傳來,軍營上下轟動,我們都很開心,因為掙軍功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