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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宮野明美的分手大戲,諸星大沒有當場發作。
事實上,乖巧點頭的不僅是宮野明美,赤井秀一同樣沒有問一句話。他不再主動提前女友一個字,反而打聽起pulque的去向,並成功在對方的一次任務結束後,堵到了人。
「如果你只是想問宮野明美的事,就不要說了。」
赤井秀一問的當然不可能是宮野明美,他對她也許有真心,但始終利用的成分居多。
宮野明美是一個讓他的狙擊能力得到組織賞識的跳板,現在他已經取得代號,仍然維持著這段關係,可能已經是他為數不多的良心了。
他說:「你知道嗎,她是想讓我帶她離開的。」
諸星大巧妙地避過話鋒。
沒有質疑pulque棒打鴛鴦的做法,也沒有編造自己的愛意與思念,一切話題從宮野明美出發,聊她的願望與期盼,聊她的惶恐與委屈。
「聽說她有個妹妹,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和我說過想脫離組織,過正常人的生活。她可以刷盤子,送郵件,所有能夠維生的活她都做,妹妹也可以安穩讀書,不用擔驚受怕組織的那些實驗……」
赤井秀一頓了頓,又說:「如果能正常長大,她應該也是我妹妹的年紀。」
事實上,他現在所聊的話題已經相當危險,堪稱在死亡的邊緣大鵬展翅。放過小女孩可以是「沒有必要」、聊起家人可以是「放鬆戒心」,可宮野明美的性質不同,她是實打實想要脫離組織!
遑論她不僅自己離開,還想帶走一個組織培養多年的、擁有代號的研究員,任何人表露出對這種行為的同情,換成琴酒能當場開槍打死他。
赤井秀一就是算準了pulque對宮野姐妹的偏袒才開口的,就像代號考核那晚,他對蘇格蘭一瞬間的失神一樣。
宮野明美的種種動作已經泄露出她想要脫離組織的跡象,之所以還沒有東窗事發,是因為pulque幫她掩蓋了種種事端。
此時是三年前,離諸伏景光死亡不到兩個月,赤井秀一的叛逃還有一年。聞言pulque一聲哼笑,但卻沒再說什麼,就像之前的無數次那樣,他默認了他的逾矩。
——而當時的赤井秀一以為,pulque的笑是在嘲諷自己嘴上同情,實際上根本沒有能力幫宮野姐妹逃出去。
很多年後他才知道,早在三年之前的四年前,pulque已經準備好了兩張能夠逃走的假身份。
過去的哼笑變化含義,成為某種對自己無能為力的自嘲。即使是身為代號成員,pulque做不到的也有很多,天台上蘇格蘭自殺身亡,絕對是所有無能為力中,遺憾最大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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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一向有自知之明,策反pulque,並不是在無縫的蛋殼上撬一個口。
——縫隙本身已經存在,而他所作所為,充其量只是那個讓光照進來的人。
就在他以為計劃進展順利,形勢突然間急轉直下。蘇格蘭被打為臥底,一夜之間,針對他的圍殺幾乎成了一場狂歡。
赤井秀一則在第一時間意識到,儘管時局倉促,但是,等待的機會已經來了。
天台狂風呼嘯不息,公安臥底的藍眼睛警惕冰冷。全世界都在追殺他,諸伏景光草木皆兵,迫不得已,赤井秀一隻能坦誠了自己FBI的真實身份。
但努力功敗垂成,身後的樓道傳來腳步,緊接著一聲槍響。
一個意外,但並不意外。
赤井秀一早已備好了兩套預案,這就是最好的時候,蘇格蘭活著,他可以以提防組織的後續追殺為由拉攏pulque,可現在人死了。
所以,他需要把話往更……尖刻,更諷刺的方向去說。
後到的波本疾步離開,赤井秀一跟著他下了樓,抵達樓底的腳步卻一拐,走上了另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廢棄的大樓後面,他果然看見那個人,臉色難看卻無法靠近。
蘇格蘭叛逃,pulque是直接的第一責任人,此時距離再近一步,都會給他惹來莫大的麻煩。
可他又能怎麼辦?
這個時候,赤井秀一還有空閒閒想。
在代號考核當晚,第一次見到那張臉時,毫不猶豫地開槍殺了他嗎?
——前後都是死路。他在黑暗中心存善意,所以,註定進退兩難。
在他身後是一個黑捲髮男人,態度很拽,扶了扶墨鏡權當做打招呼。其實赤井秀一的心情也不好,身為臥底一員,他看到蘇格蘭自殺,心中難免有物傷其類的感覺。
但這種傷感只占據了他壞心情的一小部分,更直接的原因則是,事發的時間倉促。
鋪墊這麼久,他依然會覺得時間不夠,以至於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沒有十足的把握。好在赤井秀一一向是個賭徒,還相當清楚自己的斤兩,蘇格蘭才是那個從一開始就特殊的人。
所以,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只需要再推一把……
……只需要,撕開那道傷口,鮮血淋漓地撥開內里腐爛而醜陋的內在。
腳步停下時,赤井秀一非但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匆匆離開,反而來到pulque面前。
「現在表現得那麼痛苦有什麼用?」
面前的人很長時間才抬起頭,牙關顯而易見的僵硬。奇怪的是,赤井秀一好像也在這一刻僵住了,引以為傲的信口開河無影無蹤,甚至連那些說謊不打草稿、談笑間全家灰飛煙滅的日子都成為泡影……泡影般從他眼前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