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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黑的樹林,是這幅畫卷的最底層。
無風的時候,它們寂靜如深海,沒有一絲光透下來,沉落的月色卻為它們披上了一層銀紗;於是頂層的葉梢輕輕晃動,輪廓從黑暗裡浮現出流暢的弧線,然後是第二片,第三片。
整片樹海被照得纖毫畢現,每一片樹葉都清晰,它從遙遠處鋪天蓋地而來,從深黑慢慢過渡成墨綠,最終止步於警校的磚牆,而深黑色的牆上,坐著一個銀色的人。
磚牆在警校邊緣,中間不知為何塌陷一半,突兀地凹了下去。無數警校生從那裡偷偷溜過,教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沒有管。
現在磚牆上坐著琴酒,他膝頭放著一本書,在那裡等他。
漫長的回溯,似乎就是為了這一刻的。
呼嘯而過的長風,搖曳了整片樹海,銀色的薄紗被打散又織就,風裡送來了琴酒的氣息,冷冽又肅殺,是月亮曬過的菸草味。
聽到動靜的琴酒放下書,正好看見唐沢裕氣息不穩地跑過來。
他的速度本該在飛奔,臨到終點,腳步卻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後在離琴酒幾步路的地方停下了。
唐沢裕撐著膝蓋,急促地喘息兩下,才慢慢抬起頭,他眼神閃爍又猶疑,熟悉的眼眸里,卻並沒有與往常相同的親稔,琴酒一眼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他闔上書。
「回來了?」
唐沢裕僵住兩秒,似乎有兩股相左的念頭在他腦海里激烈的衝突著,過了很長時間,他點點頭。
他不過來,琴酒就走過去,福爾摩斯探案集被琴酒隨手放在牆頭。
隨著靠近的窸窣聲,唐沢裕難以自遏地後退一步,然後他發現這種迴避的態度可能也是一種傷害,於是半抬的腳步也僵住了。
「見到他了嗎?」
唐沢裕搖搖頭,馬上又道:「……快了。」
距離只剩下一步之遙,琴酒的腳步終於停下,墨綠的眼眸沉沉地望著他。唐沢裕忽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設置這段回溯的真實意圖,眼神剎那間就瞪大了。
回到了七年前的他,已經知道了不受漫畫的記錄與觀察的條件,在這以後的見面全都是安全的……這才是七年後琴酒等待的原因!
可柯南元年以後,隨著漫畫的連載開始,所有的日期都模糊了,連情人節都重複了一遍又一遍,他該怎麼告訴琴酒這個時間?
唐沢裕脫口而出:「電影!」
經歷過的一幕幕,隨之滾動浮現在他眼前,高速的思考下他終於找到了那個唯一可確定的日子:毛利蘭與工藤新一的約會,電影《紅線》的首映日!
狂跳的心臟終於漸漸平息,唐沢裕眼前短暫地黑了黑,他對身體的掌控在消失,回溯的時間快結束了。
他忽然莫名地鼻尖一酸,遲來的壓力與委屈淹沒了他,蒙蒙的水光剎那間充斥了整片視野,唐沢裕竭力睜著眼,試圖把最後的影像刻入腦海。
「……」他固執地重複一遍,「你一定要來。」
Case7 FIN.
第74章 Case8.飛馳的環狀鐵軌(1)
唐沢裕的思路還停留在那個寒冷而清澈的夜晚,掌心觸碰到金屬的冰涼質感時,幻覺里似乎傳來一陣風。他條件反射地一個寒顫,隨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米花銀行的雜物間裡。
亘久的黑暗落下來,回溯的記憶毫無徵兆地開始,又不聲不響地落幕了,甚至來不及傷感或遺憾。
伸手觸碰到門把手的一剎那,尚未解決的危機又一次回到了唐沢裕面前。
搶劫銀行的劫匪、錢箱裡的炸彈。
觸發關鍵詞之前唐沢裕在指導少年偵探團用燈箱向外面的警察報信,他回頭看了一眼。
小而漆黑的雜物間裡,只有紫外線燈一處黯淡的光源,三個小小的腦袋湊在光彥的筆記本前,步美皺著眉,認真核對著電錶箱發出的信號。
銀行的外面有伊達航,七年前一模一樣的事再發生,他馬上能意識到。
但機動隊與劫匪間隔著一扇厚厚的捲簾門,一旦警方一旦表現出任何試圖突入的跡象,劫匪手裡的遙控器只會更快。
最好的破局方法,還是將劫匪挨個制服,讓他們失去行動能力。
——聚集著人質的銀行大廳,柯南充分發揮了小孩子不懂事的優勢,胡攪蠻纏著要上廁所。劫匪經過商量,分出一個人看著他和傷疤赤井走向了後台的洗手間。
雜物間的門打開又合攏,唐沢裕輕手輕腳地在門口橫過一個拖把,如果劫匪臨時起意想進門檢查的話,拖把的動靜會在第一時間提醒裡面的少年偵探團。
黑影靈巧地溜過走廊,在劫匪的目光轉過拐角前,唐沢裕搶先躲在了衛生間門後。
他的手裡攥著一根從雜物間順手拎出來的撬棍。
等他們拐進衛生間,即將面對三人合圍的劫匪看似毫無勝算,可在一樓的大廳里還有那麼多的人質,不僅要制服劫匪,還不能發出任何一點異樣的響動,難度被拔高了不止一個度。
唐沢裕耐心地等待三人的靠近。
一步、兩步……漸漸地,不藉助偵探團徽章,隔著衛生間門就能聽到劫匪沉重的腳步聲,偏偏在這時候,劫匪在門外停下了!
另一個人從後面氣喘吁吁地叫住他:「喂,等等!」
這道聲音同時通過徽章響在了衛生間,唐沢裕啪地一下,反手按斷了徽章的電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