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頁
*
一滴滴鮮血砸在冰冷的鋼鐵上,那是唐沢裕的血。它從指縫滲出,一路經腕骨洇進衣袖,又在濕透的手肘末端滴下來。
五發子彈。左臂、右腿各中一槍,並不會失去行動力,但出血量久了足以致命。
摩天輪送來的武器,既要固定,又要在需要時迅速拿起。為此唯一可行的方案是磁鐵,磁鐵的吸附不能過重,朗姆手裡的是bersa thunder 380,652克,單排彈匣。
七發子彈已經被用去五發,只剩最後兩枚。
霓虹燈從紅紫漸漸轉變成青綠色調,冷光自下而上,將摩天輪頂端映照成一片光怪陸離。汗珠從濕透的發梢滑下,一路經過領口,隱沒在衣擺起伏的衣領中,唐沢裕牙關咬得死緊,喘息著笑了一聲:「繼續啊?」
「怎麼不繼續開槍,怕了?」
朗姆在後退,而唐沢裕向前兩步,迅速壓近距離。這時謹慎的反而成了朗姆,兩發子彈,兩次機會,唐沢裕乾脆放棄了按住傷口止血,刷的一聲,雪亮的刀鋒出鞘。
「還得感謝你給了機會,」他冷冷道,「正愁沒藉口解釋怎麼殺了你呢。」
厲色從他眼底一閃而過,對此朗姆當然不會陌生,那是亡命之徒的眼神。但與唐沢裕不同的是他怕死,不僅怕,而且怕的要命,為此朗姆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活著:活著攫取權力;活著延長壽命;活著永生不朽。在唐沢裕已經完全落入下風的當下,他反而被對方的氣勢蓋了過去,朗姆死盯著他的身影,不敢漏過任何一舉一動。
唐沢裕突然從眼前消失……不是消失,是他跳了下去!繞摩天輪一周有一圈環形的扶梯,以供檢修的工人使用,兩人現在就站在上面。唐沢裕從扶梯的間隙中一躍而下,重力轉化為動力勢能,他從下方盪了上來,抓著扶梯的甚至是受傷的左臂!
砰,空槍!
子彈激起的硝煙彌散在空氣里,與此同時刀鋒已至!朗姆沒有躲過唐沢裕,後退的腳踝被勾住,瞬間失去重心。唐沢裕借腰力翻上來,銀亮的刀鋒當空斬下!
空中似乎有半輪新月,那一刻幾乎是無聲的。
朗姆不知道手中的槍是怎麼被奪走的,這件事就在一晃神的功夫間發生了。高手過招,哪怕一秒鐘的走神都是致命的,朗姆就死在上面。
剎那一秒的空白中,他捂著脖子,踉踉蹌蹌後退。
——軟刀切開了他的喉管。
一聲沉重的悶響,朗姆的身體磕在梯子上,他在後退中單腳踩空,從間隙里掉了下去。底下是摩天輪懸掛的轎廂,他摔在吊艙頂端,空中的鋼鐵囚籠被砸得搖晃起來。
這時他已經說不出話,模糊的視野里,只有對準自己的漆黑槍口。唐沢裕單手舉槍,高高在上,近乎漠然地看著他。
「我……」
朗姆仰面朝天。
霓虹燈變成冷藍,適合葬禮的色調。他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一個字,缺氧和失血讓他的臉色迅速灰敗下去,身軀僵直,瞳孔失焦——這個最怕死的人死了。
唐沢裕垂眼看著他。
這一刻他神情佁然不動,最會讀心的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良久,他慢慢垂下槍,踉蹌著從扶梯上站起來,為了從頂端下去,他也得跳到下面的轎廂上。
噹啷一聲,一顆子彈打在腳邊!
剎那金屬摩擦碰撞,帶起的火花一路飛濺,唐沢裕猛然回頭,摩天輪頂端一片空曠,六百碼開外的黑暗裡,狙擊鏡寒芒閃爍,赤井秀一端起狙擊槍對準他,兩道視線在此隔空相接!
「赤井先生,赤井先生你在聽嗎?」柯南敲著耳機。
園區內的槍聲平息下來的那一刻,身後的黑車闔上門,無聲地倒車離去。
提心弔膽躲藏的柯南徹底鬆了口氣,他還在聽摩天輪頂端的事,對話進行到唐沢裕的一句「我正愁……」陡然嘶啦一聲。
沙沙的底噪拔高頻率,瞬間刺耳了無數倍。
柯南被雜音驚得跳起,隨後才意識到:竊聽裝置斷聯了!
「赤井先生?」他朝頻道內呼喚著,「竊聽失靈了,備用方案呢?」
無人回答。
無聲的寂靜里,赤井秀一摘下耳機。
大廈天台狂風獵獵,雲層低而陰鷙,沉悶的驚雷滾滾而過,一切呈現一種風雨欲來的架勢。空氣濕度、密度,風速的改變會極大地干擾射擊的精確度,第一顆子彈打空後,他立刻糾偏了自己的角度。
狙擊鏡下唐沢裕舉槍對準他。很美。他或許說了什麼,但現在已經聽不見了,赤井秀一撤去了竊聽的目鏡。一片安靜中只能讀出他的唇形,一個咬牙切齒的名字,赤井秀一。
而被指名道姓的本人甚至連手都沒抖一下,赤井秀一目光銳利冷靜,推栓上膛,第二發。
命中。
*
黑車陡然在面前剎停。
降谷零看似不動聲色,實則卻將方向盤攥得死緊。他的車沒有貼防窺膜,隔著前窗玻璃,他相信黑車裡的人一定已經看清了他的動作——他右手平舉著一把槍。
淒清的白光照亮路面,無人的馬路上兩車對峙,旁邊只寥寥亮著孤燈。
降谷零略一頷首,這個動作在過去的時光里那麼熟悉,上學路,警校中,臥底時,它被重複千百遍,已經成為一種默認的、心照不宣的暗語,它的意思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