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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波洛咖啡廳發生了一起毒殺案,兇手就是利用死者的習慣,將氰化物塗在了門口的風鈴上。在那以後,原來的舊風鈴被當做證物封存,榎本梓換上了新的裝飾,就會每天擦拭它。
清脆的碰撞悠長不絕,榎本梓想起今天的風鈴還沒有來得及擦,剛拿抹布走出櫃檯,一道腳步踏進咖啡廳。
風鈴聲被來人關在身後,唐沢裕伸出手,理了理微亂的格子圍巾。
*
榎本梓驚訝道:「唐沢警部!」
現在她與這位警察是兩面之緣了。得益於之前留下的好印象,榎本梓熱情地說:「您是出外勤回來打包午飯的嗎?」
離這不遠的律所,忙碌的上班族經常把波洛咖啡廳的三明治當做午飯充飢,妃法律事務所的栗山綠小姐就是他們的常客。
因為不知道升銜的事,她對唐沢裕的稱呼還沒有變。
「兩份三明治打包——的確是午飯,」唐沢裕溫和地微笑道,「不過不是外勤。我才剛要去上班呢。」
「咦?」
顯然榎本梓沒料到這個回復。不過既然來了新的客人,她便暫時放棄了擦拭風鈴的想法。
榎本梓在櫃檯後低著頭,仔細地切開吐司:「……唐沢警部今天是請假了嗎?」
「如果生病的話,還是不要強撐著自己去上班啦。你也是,安室先生也是,」不等回應,榎本梓又自言自語地繼續道,「怎麼都這麼工作狂……」
「我請了半天假,現在也該回去工作了。」唐沢裕說。
就像沒糾正她的稱呼一樣,他也同樣鎮定自若地接受了這個名不副實的「工作狂」頭銜。透過透明的玻璃店門,能隱約看到電話亭中的金髮身影,唐沢裕往那邊瞥了一眼,狀似無意地問:「安室先生生病了嗎?」
「哪有!我看他一副恍惚的樣子,八成是昨晚又熬夜探案去了。」榎本梓憂慮嘆氣,「一直睡不好的話,熬夜的皺紋可是會讓皮膚變老的呀。」
同樣熬夜的唐沢裕臉色不變。
「這麼看來,榎本梓小姐的作息一定十分健康吧?」
榎本梓連忙謙虛搖手:「沒有沒有,我比較關注這一點而已。」
櫃檯前的兩人談笑甚歡,燙熟的生菜、番茄片和火腿片被依次疊放才吐司上,兩個三明治漸漸完工。又閒聊幾句,唐沢裕接過打包盒,禮貌地欠身離開。
——如果安室透有記憶的話,就會發現,眼下風見裕也被困、自己孤立無援的情景,和以前他偽造指紋,強行從搜查一課帶走唐沢裕的景象一模一樣。
可惜他沒發現。
離開的背影身後,風鈴悠長地搖晃起來。
*
此時的電話亭中,安室透正死死攥住話筒。
「可風見裕也——」
「我只能儘量替你斡旋,降谷零,這是上面的命令,而我無權干涉。」
上司的語氣嚴厲,「你之前計劃要篩查臥底,我也將情報給你了,可你的動作卻越來越大,以至於險些泄露身份,你要分得清孰輕孰重,波本,風見裕也只是聯絡人而已,真正重要的那個人是你。」
安室透不言。見狀上司又放軟語氣:「公安在組織的臥底,你是最後一個。一個龐大的犯罪組織對國內造成的動亂,沒有人比你更了解,我們所有人的希望都維繫在你身上。」
「你是唯一的眼線,零組最後的精英,降谷桑,你要相信,無論我還是風見裕也,我們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地保住你的身份。」
——不惜一切代價。
所以,必要的時候連風見裕也都可以拋棄嗎?
安室透面色沉沉,對上司軟硬兼施的語氣,他不想回話,於是便只能保持沉默。對面的聲音終於做出讓步:「我會儘量幫你申請取保候審——」
「不需要了。」安室透忽然說。
他隨便找了個藉口敷衍:「組織里來了新的任務,晚點聯繫。」
話筒咔噠一聲,被掛在原位。安室透走出電話亭,剛才在通話時,隔著透明的玻璃,他已經看見了門外一步步接近的身影,此刻他疾步出門,兩人的距離便只剩幾步之遙。
站在面前的,正是讓安室透為此失眠了一整晚、差點掛斷上司電話的風見裕也。
風見裕也還穿著昨晚的那套西裝,領帶在奔跑中已經打皺,乃至連灰煙燻黑的側臉都沒有擦,只有額頭與眼圈附近是乾淨的。
安室透沒有開口,這個在長久時間的地下接頭裡保留的習慣依然根深蒂固地烙刻在他的骨血,他本應放鬆或是喜悅,可這些情緒都被按捺在冷靜的外殼下,灰藍的瞳孔里滿是審視。
電話亭外的街道空曠,兩人就這麼面對面沉默一會,風見裕也首先開口。
「我……」
他的嗓音里還帶著一夜滴水未進的沙啞。「剛剛才被他們釋放。」
「怎麼樣了?」安室透不動聲色地問。
他在觀察著風見裕也,仔細而謹慎,不放過任何一處角落。
竭力奔走為他脫罪,與對失蹤一晚的人心存警惕;這兩者並不衝突。風見裕也的神色還有些恍惚,似乎是因為自己的經歷,也可能是由於突然見到光照,他下意識眯眼擋住陽光,才艱澀地繼續開口:
「我被蒙住眼,帶到了一個地方……不是看守所或者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