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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諸伏景光。
警校的他就會私自動用內網搜集線索,白天的時間不夠用,他還會夜晚翻進機房。作為臥底,他的適應速度也比降谷零快很多,清掃障礙時毫不猶豫,即使事後輾轉反側。
但在該動手的時候,他從來沒有遲疑,他對別人狠,自己也狠。
這種心理起源於少年時目睹雙親被害的自我責備,當他發現有力所不能及的事,不會被規則的鐵網攔在外面。
看到黑暗,他會深入進去……掌握它。
並為己所用。
唐沢裕說話間垂著眼,系統界面亮在面前,卻不是漫畫、彈幕、評論區,或者其中的任何一種。銀色的邊欄標題上寫著任務列表,他已經很久都沒有打開過,此時此刻,上面的小字大多數已經變綠,只剩下一行底部的紅:
【支線2:救濟諸伏景光[已失敗]】
這才是救濟未成功的原因。
——他從來屬於這裡。
與宴會廳相連的通道中亮著光,盡頭走來兩個身影,唐沢裕說:「掛了。」
*
連廊中驟然安靜下來,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海風穿堂而過。一段時間裡安室透站在原地,沒有動,直到他發現諸伏景光從欄杆前轉過身,正對著自己藏身的方向。
「接著吧。」
一塊銀色的物體隨話音同時拋過來,正是他剛剛打電話用的手機。
安室透在落地的前一秒堪堪接住,與此同時,身形也從躲藏得很好的牆角後露出來。他張張嘴想說什麼,但在這之前,諸伏景光食指抵在唇邊,首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如果你想通了,或者還有問題,」他說,「都可以用它去問。」
「手機的通話簿有他的號碼,」諸伏景光笑了笑,「不過,你最好再多等半個小時,」
***
而那是半個小時以前的一段插曲,萬眾矚目的大戲還尚未揭幕。
此時此刻,在底艙與那個小學生分別後,諸伏景光正走在唐沢裕身後。
排除貝爾摩德,剩下的密碼還有兩道。尋找的任務由眾人分工,他們只是象徵性地來商業街逛一圈。
氣氛並沒有那麼好,竊竊低語的躁動聲瀰漫在富麗堂皇的穹頂下。
中央宴會廳里FBI與組織的衝突,至少大多數普通人不知情,親歷者告知親友,又有親友向親友擴散出去,消息一層又一層往外傳,很快就變得真假參半。
相信的人閉門不出,不信的人還在四處閒逛。
他踩著唐沢裕的影子往前走,逆行的人群里,如同江中的兩塊礁石,沉默著將水流分至兩側。
——起初留下的原因很簡單,因為zero他還在組織里。
唐沢裕說的是,「我需要你幫個忙。」但諸伏景光想,他難道還有拒絕的空間嗎?
誰會對自己的同期有防心呢?何況他們還聯手幫他找到了殺害父母的兇手。他的個人信息他都了解,出生,來歷,親朋好友……更何況zero還是臥底。
諸伏景光雖然活著,但在社會的層面已經死了,他被目擊了飲彈自盡。即使回到公安,能夠信他的人又有幾個?而且,不僅他的性命在別人手裡,還在臥底的zero也是,只要宣布他的身份,諸伏景光經歷的,降谷零都會經歷一遍。
諸伏景光清楚這些,唐沢裕知道他也明白。但他從不把這點明著說出來,他只會問:「你願意嗎?」
都是聰明人,說破就沒意思了。
不如維持著……同期情誼,與互幫互助的和諧假象。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撕破的臉如同潑出的水,破鏡不會重圓,但虛假的溫情在雙方都心知肚明的情況下,卻能心照不宣地持續很久。
——開始的原因是虛與委蛇。那麼,又是到什麼時候才改變的呢?
剛剛上手時,諸伏景光還有點手忙腳亂,他要裝成另一個人的樣子,復現另一個人控制的動作。儀器會讀取烏丸蓮耶發出的神經信號,諸伏景光有點抗拒在身上植入電極,唐沢裕就用了另一套方案,用投影將指令打在他視網膜上。
這樣,就不是神經電流直接控制他的身體,而是諸伏景光讀到指令之後,再據此做出行動。
兩者的流暢性當然不能同日而語,諸伏景光小心地問他行不行,唐沢裕卻只是輕描淡寫:「技術才突破沒兩年。」
「有懷疑就讓實驗室背鍋。放心,你沒事的。」
他的「你沒事的」,語義更接近於「我不會讓你有事」——一些外出的場合,唐沢裕會抽空跟在身邊,起先諸伏景光理解為不放心的監視,直到高樓頂射來一枚子彈。
根本沒有緩衝時間以供反應,千分之一秒的間隙里,隱藏在不遠處的人撲過來,將他推出危險。
諸伏景光用手肘支起身,他才發現唐沢裕的肩胛骨暈開了一片紅。他被他完全擋在身下,鮮紅的血液浸濕襯衫,一滴一滴,慢慢落在他伸出的掌心裡。諸伏景光的聲線在抖:「你……」
「扶我一下,右臂使不上力。」
唐沢裕的額角浮起薄薄的一層汗,他在諸伏景光的攙扶下站直了,轉過頭才看清他的臉色。
「噗,」他笑了一聲,「不是說過嗎,你不會有事。別怕了。」
那其實不是監視。
他把控著場上的局勢,無論出錯還是事故,一切意外由他兜底。他一直在那裡,一直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