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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表情,是他在商界沉浮多年的本能。
即使面對一個完全不了解的談判對象,他也能通過這一招,揣摩出所有對方想聽的話。
Boss的聲線不辨喜怒,所帶的情緒都很淡,皮斯科完全無法從中推測出更多信息,以至於心裡七上八下,對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完全沒底。
一旦能看到boss,他就能擺脫這種提心弔膽的狀態了。
皮斯科終於抬起頭,看清的一瞬間,表情卻突然一片空白。
——這是boss在他面前的第三個形象。
不同於老人的疲憊、老態與神經質,也不同於貓眼青年的親切與溫潤平和。眼前的男人黑髮黑眸,似笑非笑地垂著眼,唇角的弧度好整以暇,像等待著收割靈魂的惡魔。
敏銳的觀察力告訴他,這才是boss的真正面容。意識到這點的那一刻,皮斯科立刻觸電般縮回視線!
「我說過什麼?」唐沢裕漫不經心地說,「你沒有見過我。
「是!」——皮斯科冷汗直冒地垂下頭。
而在他盯著地面石磚的花紋時,一股異樣的情緒卻悄悄浮現在心中。
一晃而過的畫面里,他覺得男人的下唇似乎有點腫。像初綻的花蕊,邊緣暈開一圈紅潤的水光……
皮斯科沒敢再往下想。
「這是第二次。」唐沢裕最後說,「你最好記住。」
——我不會再容忍第三次逾矩。
*
終於離開的皮斯科如蒙大赦,以他奔出門外的架勢,說是連滾帶爬也不為過。
伯萊塔在手裡打了個轉,被琴酒收回黑大衣中。
他煩躁地嘖了一聲。
這把通體漆黑的手槍,從頭到尾,只起到一點微不足道的震懾作用。膽大包天的老鼠已經在背叛的邊緣試探,他卻沒辦法乾脆利落地解決他,這讓他神色隱隱有些不虞。
琴酒的瞳孔微微眯起,緊盯著皮斯科離開的那扇門。唐沢裕笑道:「好啦,留他一條命也未嘗不可。」
——反正他也只剩最後一條命,餘下的時間裡,只會在戰戰兢兢中謹慎度過。
如果不是考慮到愛爾蘭的存在,他或許真的會讓琴酒開槍。
愛爾蘭是皮斯科從小到大的養子,與他的感情極深。如果在這裡貿然動手,他很可能會為了給養父報仇,從而對琴酒反戈相向。
愛爾蘭同樣是組織在警視廳的臥底,他的身份名叫松本清長。
唐沢裕低頭瞥了眼時間,回頭對琴酒說:「我該走了。」
他不斷用pulque的身份給安室透發簡訊引路,正是為這個時候準備的。
每一個路口準時抵達的簡訊,會讓暈頭轉向的人先入為主,產生下意識的依賴心理。這樣,安室透就會順自己指引的方向走,而不會獨自尋找其他離開的方法。
事實上,他走的是和灰原哀一樣的出口。
唐沢裕特意讓他繞了兩次遠路,以拖延他和柯南離開的時間。其中的時間差,既能讓送完灰原哀的諸伏景光順利脫身,也能讓唐沢裕自己及時返回地面。
畢竟在下到通道之前,柯南在院長辦公室里還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於情於理,這個時候,身在警視廳的唐沢警視都該趕到了。
簡訊拖延的時間,正好夠唐沢裕抵達醫院外,製造出他早已到來、並在附近尋找了很久的假象。
琴酒低低地應了一聲。
金屬的感應門無聲合攏,他在手術台邊側過頭,目光沉沉地追隨著那個方向。這時那扇門又突然打開了,唐沢裕毫無預兆地退了回來。
墨綠的眼眸無聲睜大。
琴酒仿佛一瞬間被某種力量定住,一動不動地在原地,看著唐沢裕踮起腳,勾住他的脖子,在頸窩裡親昵地蹭了蹭。
「好了,現在真的走了。」他笑著說,「我會回來的?」
「……」琴酒的喉結滾了滾,「好。」
感應門徹底合攏。
銀髮男人的手停在半空,似乎想觸碰他剛剛短暫蹭過的部位。餘溫在空氣里漸漸消散,良久,他抿了抿唇,從另一個方向轉身離開。
這個房間,其實是通向兩個不同出口的路線交匯點。出門以後,他就要前往另一個方向了。
這也是皮斯科所走的路。
研究所還能通行的出口有三:一個通往東京慈惠會醫院,是院長辦公室書櫃後的一扇暗門,那條路現在已經被封死了。
另一條路的出口,設在一個不對外開放的地下車庫。諸伏景光和灰原哀已經抵達了那裡,而安室透和柯南還在前往的路上。
最後一條,則通往公園附近的地下通道。
——皮斯科從地下通道的階梯拾級而上,晴朗的陽光潑灑在他的身上。
走在研究所的長廊上,他就抖著手撥打了一個號碼。在地下通道的出口等待片刻,一輛警車停在一旁。
「父親。」駕駛座上的男人開口。
這是個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一道傷疤橫跨左眼,使他看上去有些正氣凜然的兇惡感。
松本清長問:「boss怎麼會來這裡?」
與皮斯科相比,他在組織的履歷要淺薄的多。因為長期臥底的緣故,並沒有機會面見高層,連boss的臉都沒有見過,更對這個二十年前的白鳩製藥聞所未聞。
皮斯科仰頭靠在后座,虛脫一般地嘆了口氣:「別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