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頁
面對突如其來的一盆髒水,恐怕他已經慌張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風見裕也的回信來的很快,上面說:【還沒醒。】
降谷零:「……」
好吧,他給唐沢裕安排的是最好的房間,能睡著很正常……吧。
他抬手刪除郵件,很快抹消了與公安聯繫的痕跡。
再抬起頭時,降谷零微微皺眉,他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朗姆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這個能賣他人情,同時還能狠狠嘲諷的機會,琴酒絕不會錯過。
可這次直升機上支援的人手,卻只有他手下的伏特加、基爾、基安蒂和科倫,琴酒本人並沒有出現。
他又去哪裡了?
*
收到自家上司郵件的風見裕也,第一時間去查看了拘留室里的情況。
白色的單人床上,唐沢裕盤腿坐著,閉著眼。
看起來像已經睡著了。
事實上,唐沢裕仍然在回溯著這一次的記憶。
「你臉紅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
這樣近的距離,呼吸都糾纏在一起。
唐沢裕猜想,即使不是在回憶,就是失憶前的他,這一刻都是很難去胡思亂想些其他的,這樣親密的注視——滿眼盛著的都是另一個人,很難再給想像留下發揮的餘裕。
所以這句話,只是在單純地闡述著一個事實而已。
或許他沒有多想什麼,琴酒卻微微垂眸。
他睫毛的顫動很細微,像某種鳥類的絨羽,半撇下眼時,從唐沢裕這個自高而下的角度,便長而密地蓋過了半片眼珠的眸色。
唐沢裕很喜歡這個顏色,是一種富有沉澱感的、變幻莫測的墨綠;厚重又飄渺,像剛下過雨的潮濕森林。
騰起的一角霧氣,經久繚繞不去。
日光下面,琴酒冷白的皮膚,也微微地泛起了一點血色。這點淡紅也如霧一般攏在他的顴骨上,似乎下一秒就要散了。
思路沉浸在證物袋裡的唐沢裕,可能真的不會注意到這一點微妙的變化,如果不是那個出乎意料的停頓與沉默的話。
然後唐沢裕意識到:或許琴酒是故意想讓自己發現的。
男——朋——友。
他反覆咀嚼著這個名詞,心裡忽然像蜂蜜泡泡,針尖輕輕一戳,就汩汩地流出甜蜜的糖漿來。
空空落落的頭銜下面,忽然有了個對應的人。抽象的物事化為實感,於是他知道這是個可擁抱、可觸碰的存在,即使被失落的記憶暫時遺忘,那雙墨綠色的眼睛,也一直停駐在自己身後,像暴雨之上的星辰,風暴之中的港灣。
於是唐沢裕知道,自己無論走到哪裡,都是有一個地方可停泊的;篤定與踏實感塵埃落定,卻陡然間將他的耳尖燒紅了。
琴酒低低地嗯了一聲,目光短暫地撇下一瞬。
當他重新抬眼看向他時,唐沢裕從那雙墨綠的眼眸里看到自己,親密的距離和姿態,像凝視或是索吻。
耳尖。這處完全沒有存在感的皮膚,此刻卻拼命地發著燙,呼吸、心跳都急促,唐沢裕甚至有點微微的呼吸困難。
一開始他將這些反應歸咎於某種隱秘的羞赧,後來他才想到,這具身體並不是由現在的自己操控的。
之所以體會到這些,是因為當時的他就有這種心跳加速的感受。
所以在臉上也要隨耳尖燒起來之前,唐沢裕收回撐在車座上的手,氣勢洶洶地環在了琴酒的脖子上。
他將整張臉都埋到頸窩裡,偏偏又露出燒紅的耳朵尖,像只拼命地鑽紙盒,卻在外面留了條尾巴的貓。
琴酒低低地笑了一聲:「玩夠了?」
胸腔低沉的震顫,也順著相貼的身體一併傳過來,琴酒伸手揉了揉他的後腦,又耐心地將黑髮從亂糟糟梳理齊整,指腹的熱度鮮明,與耳尖比起來,卻又有些過於涼了。
「去吧,」他的手滑落到腰上,輕輕地推了推:「我在這等你。」
黑暗遮住表情,只能聽見唐沢裕的聲音有些悶悶:「時間又不著急。」
「那就再等一會。」
一縷銀髮擦過唐沢裕耳尖,「等你從那裡出來,」琴酒說,「一切就該變了。」
動作上他似乎抬起頭,看向遠處,那裡是法院的方向。
「畢竟是准職業組,」唐沢裕說,「沒點關注的話,怎麼好繼續往上走呢?」
琴酒的話一頓,於是唐沢裕笑出來。
他知道琴酒話語裡隱藏的意思,卻偏偏要曲解它。他偷偷地抬起一隻眼,果然撞見了琴酒無奈又縱容的神情。
「好啦,」唐沢裕蹭了蹭他,「甩掉那幫媒體還不簡單嗎?」
他停頓一下,又小聲補充道:「可這樣好像在偷情啊。」
琴酒的眼中浮現出一絲細微的笑意,卻語氣平靜地反問他:「難道不是?」
心臟又開始急促地跳動起來,以展示它豐沛的存在感。可此時此刻,唐沢裕的想法,大概和以前的他自己莫名地重合了,一種奇怪的好勝心忽然覺醒,他小聲控訴道:「昨晚你都沒臉紅。」
「虧我還那麼叫你,」他湊上耳畔,壞心眼停頓著說,「a—na—ta——」
最後的音節沒有說完,保時捷車門一關,唐沢裕被趕下了車。
他看著漆黑的車窗,首先搓了搓耳朵,藉此讓那裡的溫度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