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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爾摩德最終替他倒了水,高跟鞋噠噠踩在地上,她走向牆邊的固定架。
正如替烏丸蓮耶倒水的從人變成機器人,他的權力也在長達幾年的博弈中被慢慢蠶食殆盡。他控制組織就像控制自己的軀體,這個比喻在現在依然有效——烏丸蓮耶如日中天時,組織的行動如指臂使;而他現在在輪椅上,組織於他而言能控制的部分,也就是僅剩的兩根手指。
這兩根手指就是這艘船。
至少在不久前,這艘郵輪還是烏丸蓮耶唯一能全權掌控的東西。
水杯用掛鉤掛在牆上,貝爾摩德端著水走回來,心裡有一些不知所措。——對於這個生理學意義上的父親,她甚至很多年沒有進入過對方周圍的兩米範圍內,她在這時終於感到了自己的笨拙。
傾斜的杯沿只是沾濕了老人嘴唇,喝完烏丸蓮耶又說:「下面的保險箱,裡面有一個東西。」
這時貝爾摩德已經有些警惕了。
倒水是機器人能做的,所以她才會出手代勞,而那個牆上的保險箱,機械臂卻遠遠要夠不到。
組織已經被那個人握在手裡,即使她還有權限拜訪房間,能做的也只有力所能及的事,烏丸蓮耶問她恨不恨,可他不知道,貝爾摩德的心裡連恐懼都提不起來。
在郵輪還歸他掌控的數十年裡,烏丸蓮耶一直讓它漂在海上,且從不空船。絡繹不絕的旅客是他的盔甲,他在停靠的母港上卸下一批護身符,又換上另一批;這方法是如此行之有效,以至於他一直以為這樣戳中了那個人為之忌憚的軟肋,卻不想他不是不動手,只是一直在埋伏而已。
收網的那一天琴酒登船,最高控制權隨之易主。
「你真以為——」
「在所有水密艙裝上炸彈,就能有籌碼魚死網破?」
銀髮的男人上下拋著三個裝置,那是個長方形的顯示屏,算法生成十位的隨機數,以半分鐘一次的頻率刷新變化。
琴酒居高臨下地看過來,墨綠的瞳孔中眸色很冷:
「引爆裝置已經啟動。不過,我不需要你取消計時,而是改一個時間。」
因為登船的是琴酒,所以他只是不帶起伏地照讀台詞,像沒有情緒的通知機器。如果來的人換成他,那個人親自到場,以其慣常的調侃、揶揄,對老人的自尊心或許是一種頂級的羞辱。
他不需要烏丸蓮耶在惱羞成怒下引爆炸彈魚死網破,他拿走郵輪有別的目的。
所以,他為什麼一直將這條船留在烏丸蓮耶手中?
不是顧忌,不是戒備。一船無辜的人命從來不在使他畏手畏腳的考慮範圍,真相比貝爾摩德所想的更果決、更冷酷:那個人一直留有餘地,只是一直沒有將對手逼到死角。讓獵物一下子陷入窮途末路的境地是很危險的,所以他一直留著郵輪,讓烏丸蓮耶以為自己還留有翻盤的餘地。
殊不知所有的溫水煮青蛙都是一點點走向絕路的。
貝爾摩德的拇指摩挲著玻璃杯口,她把水杯放回固定掛鉤,已經想就此一走了之。在她身後的烏丸蓮耶沒睜眼,卻又說了一句:「密碼是你的生日。」
貝爾摩德的眼神一動。
轉身時衣料摩擦窸窣,這具有強烈指向性的聲響被捕捉到老人耳中,輪椅上的人飛速睜了一會眼。貝爾摩德背對著他,因此也忽略了,老人眼裡詭異陰沉又興奮的光。
*
「……」
「沒有事。」
唐沢裕慢慢地蹲下身,「現在沒有事了。」
他把槍別在後腰上,一時居然感到了某種如有實質的進退兩難。刺在他眼裡的目光是警惕的、防備的,少年偵探團先是不明就裡地被人開了一槍,緊接著自己就持槍走過來……唐沢裕感覺自己的太陽穴有神經在跳。
他單膝蹲在地上,高度與小學生平視,沒有刻意去拉近距離。
他可能似乎在等,可具體要等什麼,唐沢裕自己也不清楚。他像蹲候在貓窩外,看警惕的小貓探出爪子,過了一會,兩個人慢慢地走過來。
唐沢裕站起身,才感覺冰冷的血液從四肢回溫。
他看向步美:「她怎麼了?」
「昏迷後一直沒醒。」光彥說,他和元太一人一隻手扶著步美,跟在唐沢裕身後,其實由唐沢裕來帶的話速度更快,成年人的體力總比小孩子好,但唐沢裕沒有這麼做。
他簡單試了下步美體溫。
「失溫的症狀不嚴重。我先帶你們回去,之後記得找人給你們拿一個熱水袋。」
退出走廊前,他倉促地與琴酒對視一眼。
其實唐沢裕不知道琴酒有沒有領悟到他的意思,但他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槍聲之後,無論多做什麼都會提高孩子的警惕心,他只能先將人帶回去,匆匆趕來時情況倉促,他身上沒有帶手機,連繞過三個人單獨交流的方式都沒有。
電子音也同樣沒有回應。
唐沢裕在心底罵了一聲,領少年偵探團前往最近的一架電梯。
他的系統仍處於下線狀態,然而柯南的漫畫還在。新的一頁中,他正凝重地翻開入口。
冰庫的地面有一層霜,很容易發現幾個小學生的蹤跡。通道在解凍室牆上,寬窄僅夠小孩通過,他在安室透擔憂的眼神里滑下去,實際心中的憂慮只多不少。
柯南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漫畫與他所在的世界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