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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麼說,但他在琴酒腿上,其實不敢有太大動作。男人無可無不可地嗯了一聲,手上的動作依然沒變。
唐沢裕透過眼睫看他墨綠的瞳孔,感到一種無聲的拒絕和牴觸。
他對不想做的事情是這樣的,嘴上不說,但在行動上依然我行我素。唐沢裕有點無奈,最後還是湊上去,就著他的手嘗了一口。
……他就這樣一小勺一小勺地喝了一半。
唐沢裕越喝越覺得臉發燙,好像食物的溫度一路燒了上來。喝粥還要人喂,他難道是什么小孩子嗎?可琴酒對此似乎有無限的耐心,抵在嘴角的每一口粥都是溫度恰好的。
他對照顧自己——或者說,讓唐沢裕依賴他,這件事有超乎尋常的執著。不僅體現在此時此刻,唐沢裕的順從讓他心情很好,還體現在某些已經達成的結果上。
唐沢裕能從硝煙中分辨出子彈的口徑,看到那碗粥時,一大半的內容都不知道叫什麼。
喝到一半他就堅決不幹了,奪過勺子要自己來。琴酒有點不露聲色的遺憾,面對勺尖挑出的食材,掃了一眼就興致缺缺道:「扇貝。」
「那這個呢?」唐沢裕又問。
他用勺尖把一條小魚從粥里分出來,力度有點控制不好,魚身從中間碎開,琴酒:「銀魚。」
……
餐車看著能放很多,實際上面的東西很少,給唐沢裕的粥,還有他自己的三明治。
兩片麵包、一片西紅柿,寥寥無幾的生菜火腿,如果唐沢裕沒猜錯,甚至三明治可能是微波爐加熱的。
他在粥碗中挑挑揀揀出一大勺,都是海鮮粥中「海鮮」的那一部分。這個工作異常艱難,因為米湯十分稠軟,很多食材一滑就看不見了。
攢出一大勺後,他也舉到琴酒面前。「啊——」
語氣詞沒有用,拿著三明治的男人並不理他。唐沢裕又換了一套說辭:「你張嘴。」
「我不用。」琴酒這才說道。
唐沢裕當然不干。
餵他的時候那麼積極,怎麼角色互換就推拒了,看不起他的海鮮嗎?他才發現坐在琴酒腿上的一點好處,他單手扶著自己,一隻手拿三明治,其實是沒辦法躲開他的。
於是唐沢裕耀武揚威地把勺子往前面推:「吃不吃?」
琴酒抿著唇,神情終於浮現出一點無奈。
唐沢裕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只看見睫毛擋住的墨綠瞳孔,過了一會,男人妥協地低下頭。
唐沢裕終於體會到了一點動物園遊客投餵猛獸的快樂。
當然這個比喻不貼切,因為猛獸不會讓他坐腿上,靠的這麼近的唯一結果是他被猛獸當點心吃了。不過唐沢裕不在意,投餵成功後,他還得寸進尺地低下頭,迅速咬了口舉在空中的三明治。
「……和我的差遠了。」他含糊不清地評價道。
「不然你該饞了。」
「怎麼可能?」唐沢裕瞪琴酒,就是這一眼總有點沒底氣。
假設中的事沒發生,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反應是什麼,因為——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琴酒好吃。
不是說這個人,而是說他身上的印象里,有一項就是與「好吃」聯繫起來的,他能有這種感覺,全都是失憶前自己的錯。
這時他已經基本上對琴酒的態度有數了,無關緊要的小事上,他比唐沢裕想的要更縱容。琴酒把餐車推走,唐沢裕團在床頭,腦內挑挑揀揀,將剩餘的疑問列成三條:
琴酒在做什麼、忙什麼?
該怎麼讓他摘手銬?
或者再得寸進尺一點……到哪裡才是他的底線?
第一個疑問之所以被列進清單,是因為它隱含的答案與「外面」掛鉤。琴酒不讓他離開,唐沢裕就更好奇,他覺得琴酒很忙,總之,絕對不可能像自己這樣悠閒。
失憶醒來的他只知道自己是誰,至於剩下的兩大哲學難題——我從哪裡來、又往哪裡去;唐沢裕順水推舟,壓根就沒有去想。琴酒當然不是這樣,從他亮著屏幕的手機,到大衣上更加濃烈的硝煙味,不難猜出他在離開的時候忙著什麼。
第二條是因為不方便,由於手銬的存在,唐沢裕喝粥都只能用左手舉勺子。就算裡面有柔軟的內襯,歸根究底,金屬也依然是塊金屬,如果他不注意,有時還會被鐵鏈繞進去。
疑問的第三條,則是純粹的出於好奇。
男朋友就在旁邊,誰能不想去撩撥一下?
唐沢裕打定主意,頓時覺得接下來的時間裡有了目標,於是懶洋洋打了個滾。他現在飯量很小,不到一碗粥已經飽了,琴酒從門口回來,順手從艙頂拉出了一塊幕布。
極簡風格的船艙中,所有設備都藏在牆裡,投影儀應聲而亮。是一個按下暫停鍵的畫面,他邊調亮度邊說:「你之前看的。」
唐沢裕立即從床上坐起來。
——是他失憶前看到一半的電影嗎?
琴酒抬手要調回開頭,被他興致勃勃攔下:「不用了,說不定我能看得懂呢?」
或者更幸運一點,記憶里沒準還有印象。
畫面的暫停一結束,唐沢裕立刻被吸走了全部注意,剛剛總結的疑問都忘了。不愧是他自己挑的片子,懸疑的氛圍相當到位,昏暗的畫面密不透風,無垠小雨永不停息地籠罩著這座腐朽的都市。十九世紀的倫敦城,陰謀在潮濕陰暗的角落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