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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風見裕也想要上前幫忙,被降谷零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開始了一次新的嘗試。深棕的修長手指穿行在薄薄的長條狀布料間,連續幾次失敗的努力後,他終於征服了這根領帶。
接下來一切就順暢了,降谷零理好衣領、戴上袖扣,鏡中的金髮男人看起來儀表堂堂。這樣嚴陣以待的自己,神情讓降谷零幾乎感到了幾分陌生。他默然閉了閉眼。
「走吧。」
白色的馬自達rx-7匯入燈火通明的車流中,黃昏垂垂欲落的遠方,東京天空樹無言聳立在天際邊緣。
第135章 Case10.目標:zero(4)
東京天空樹頂層,旋轉餐廳。
逾六百米的高度,讓這棟建築成為金氏世界紀錄認證的世界第一高塔,頂層的觀景台足以輕易地俯瞰整個東京。離地450米的高空中,無論多麼巍峨宏偉的建築都會匍匐在觀景者腳下,降谷正晃就一直很喜歡這個視角。
俯瞰的風景令人心胸開闊,而他將這種開闊的視野稱之為格局。
政治家要有格局。
他可以談笑風生地與敵人推杯換盞,可以在利益面前擁有靈活多變的底線;這是他從政多年,漫長時間的日積月累而修煉的功底,顯然,坐在眼前的毛頭小子還沒能完全地掌握這一點。
不過多年的臥底生涯還是鍛鍊了他,這才讓安室透能夠不卑不亢,落座在西式長桌的另一側。
——作為邀請的發出者,降谷正晃的抵達比他稍早。電梯開門時他已好整以暇地等候在長桌盡頭,伸手比出了一個落座的手勢。
「嘗嘗這裡的菜色如何。」
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這也是兩人間唯一的一句交談。
說是這裡的菜色,其實廚房裡都是降谷正晃的廚師,所有的食材由專機空運,至於旋轉餐廳里原本的服務人員他們早已再一次熟練地打包滾蛋了。
訓練有素的侍應生一路小跑,餐碟放下的聲音甚至不如一根髮絲落地。一道又一道菜餚送到眼前,兩人吃的是法餐,單是上菜就足足有十多次,每次一道,隨吃隨撤,才能確保每道菜都處於口感的黃金時段。
安室透輕輕地放下餐前酒,金黃的香檳在高腳杯里靜靜蕩漾著。
這樣刀光劍影的宴席中,他依然維持住了良好的就餐禮儀,一舉一動挑不出絲毫差錯。只是降谷正晃不開口,他也不會先說話,氣氛便籠罩在一種奇異的死寂中。
開胃酒之後就是前菜,這也是最考驗一個廚師的想像力與創造力的一環。
潔白的餐盤中,切片的松茸被烤至最為適宜的金黃色,驚人的香氣彌散開去。
為了防止美味被食不知味地浪費掉,降谷正晃拿手帕點點下唇,終於紆尊降貴地開了口。
「古話說,『香在松茸。』這是剛從山中採下的野松茸,出土不到半個小時。——仔細嘗嘗?」
炭烤是松茸最為原始的吃法,木材以松枝為宜,撲鼻的鮮香里會混合炭火味和松香,恍如置身於陽光搖落的野松林。無論法國還是日本,松茸都是一道歷史悠久的昂貴食材,眼前的菜餚選用的,便更是極品中的極品。
出土後的菌類被極低溫迅速冷藏,三十分鐘內擺盤上桌。野生的松茸要經過層層篩選,品相、香氣都有極為嚴格的標準,即使在野生松茸最高的產地,每個月也只有寥寥無幾的一兩個能通過檢驗,送上空運的飛機。
降谷正晃最喜歡介紹的就是這一道菜。
無論是食材本身,還是出土後處理的工序,它都無疑將昂貴與精緻發揮到了極致;對面的人卻並沒有發出習以為常的驚嘆或讚美,甚至連禮節性的敷衍都沒有。
安室透只是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謝謝,味道相當好,對得起它的價格。」
「不,」降谷正晃笑起來,「它可不是因為鮮美而有了現在的價格,恰恰相反;正是這個價格,才讓它有了如今的味道。你的邏輯本末倒置了。」
飲食文化的確是偉大的發明,賓主雙方都無話可說時,眼前的菜餚就是最好的打開話題的方式。
一場對話即將自此而始,一聲叮噹的細微碰撞,安室透放下刀叉。
降谷正晃開口後,他就沒有吃最後的一片松茸。前者的眼裡閃過了一絲惋惜。
*
長桌盡頭的兩人彼此對坐,降谷正晃雙掌相抵,卻先是從容不迫地拋出了一個問題。
「你覺得,錢是什麼?」
安室透簡短而冷淡地答道:「身外之物。」
「倒也不是不能這麼理解。不過,這樣概括的話,和錢一樣的東西就多了去了。朝霞與晚景,同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降谷正晃說,「錢之所以特殊,是因為它是權力的等價代換物。」
安室透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這套歪理邪說並沒有得到他的認同,降谷正晃卻沒有尷尬。
他是政治家,政治家最擅長的就是演說。
「現在的人類社會,早已脫離了遠古時期茹毛飲血的時代。我們不需要親自耕種,更不需要騎馬打獵,只需要工作掙得報酬,錢能讓我們在社會中購取一切所需。
「每天的食物需要購買,睡覺的空間需要購買,甚至入口的每一絲空氣和水,都早已不知不覺地支付了相應的價格。錢正在購買著我們生活的一切所需,它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換句話說,每個人在用錢買他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