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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的暗殺流程,應該是一方潛入驅趕,另一方伺機狙殺。pulque把他帶在視線範圍以內,這不是完成任務的需要,反倒隱含了再次考察的意味,如果讓萊伊擔任狙擊位,他無法分辨萊伊有沒有故意划水放人。
可pulque不知道,在他考察萊伊同時,赤井秀一也在暗地裡觀察著他。
就是觀察的結論讓他做下了這個決定。面對哭泣的兩個女孩,pulque催促他儘快動手,這是在側面考察萊伊的心性,可是否也能被解讀為——pulque並不想自己開槍?
赤井秀一大膽地決定試探。
果然,就在收槍的下一秒,身旁的視線立刻轉冷。赤井秀一雖然有試探的膽識,但初次上陣實操,背後不免冷汗涔涔,他不動聲色地咽下了一口涼氣,以儘可能平穩的語調說:「放過她們吧。」
pulque沒開口。
赤井秀一又道:「小孩子不記事,以我們的隱蔽程度,她們能查到哪呢?……毒梟被滅門,是因為他擋了組織進軍北美的路,但她們是無辜的。」
一段更漫長、更窒息的沉默,夜風穿堂而過,只有小女孩惶惑的哭聲響徹雲霄。
赤井秀一狡辯的話已經說盡了,生死只繫於對方的一念之間,良久,抵著他的槍口收回,pulque冷淡道:「隨便你。」
黑風衣轉身離去,在他身後,赤井秀一露出了一個笑。
——他賭對了。
赤井秀一一向是個賭徒,只是很少有人窺破他銳利冷靜的外表下,孤注一擲的本質。
他會因父親的失蹤千里留學,只因認定FBI里會有赤井務武下落的線索。這種年少時蠻不講理的倔強足足伴隨他半生,與之相應的還有野獸般的直覺,或者說,他對想要取得的結果一向無往不勝。
成為臥底、獲取信任,爬上高層……按部就班的臥底流程,要一步步完成又有多難?
他知道CIA同為臥底的伊森本堂,蹉跎二十餘年還只是外圍角色,最後被基爾一槍斃命。
赤井秀一不願這樣。
更準確的說,是他不甘於此,不甘在重複的任務里積攢功勳,消磨半生只為了打掉一個組織。為此他選擇借力打力,或者換句話說,策反。
這個念頭不是他初入組織就有,而是審時度勢後的劍走偏鋒,pulque看向蘇格蘭的那一眼給了他最初的勇氣和信心,之後的試探又論證了繼續下去的可行性。
事實證明他沒出錯,命運的賭桌上,他永遠在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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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再次見面,順理成章的,第二次的經歷就成了第三次任務的話餌。
還是暗殺,還是兩人合作。但有過一次的經驗以後,pulque的提防明顯要減淡很多,具體表現在任務的分工上:萊伊潛入,他負責遠程接應。
其實本該萊伊來當這個狙擊手,最後目標是他一刀解決的,赤井秀一懷疑pulque是在用他的任務正大光明摸魚。
等他燒掉了血衣回來,手裡卻拿著一盒章魚燒,等在路口的pulque微微一愣。
「抹掉蹤跡了嗎?」
「不會有破綻,」赤井秀一遞給他一根簽,「剛買的,嘗嘗吧。」
Pulque狐疑地看著他。
赤井秀一挑選的攤位講究,路口遙遙不遠,能看見麵糊下鍋時,鐵盤上裊裊升起的白煙。pulque收回目光,並沒有什麼表示,等到再走出幾步,盒子中的丸子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少了一個。
赤井秀一看著左手托著的敞口紙盒,以他的眼力,都沒看清章魚燒是在什麼時候消失的,嚼著章魚燒的人含糊地給出了一個評價:「……差強人意。」
等他的木籤再探過來,赤井秀一說:「我妹妹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個。」
此時美國正是陰天,聳立在無數綿延的建築頂端的自由女神像,無數白鴿撲倏而起。
木籤在半空微妙地頓了一瞬,隨後又準確叼走了一個丸子,吃人嘴短,pulque冷淡地提醒一句:「組織里,提家人是一件很蠢的事。」
「她是個假小子,整天拿自己當偵探,以為全天下沒有她破不了的懸案,」赤井秀一裝沒聽見,「上學的時候,隔著三條街就能聞出我有沒有收情書。她威脅要打小報告,我不給,她就讓我買章魚燒。」
Pulque沒出聲,從他的反應能看出,他在聽自己的話。
赤井秀一在心裡劃了個勾,打好的腹稿流暢而出,在故事裡,他變成了一個因黑道報復而父母雙亡、不得不尋找妹妹下落的……少年氣槍冠軍。
身世的悲慘不能解釋他在遠程狙擊的天賦異稟,他只能用這種方式打了個不算離譜的補丁。
「現在呢,」pulque說,「你也在組織了。有線索嗎?」
赤井秀一心說怎麼可能,世良真純還在英國留學呢。面上他只是微微一笑,嘴角一分失落三分強振精神,pulque果然沒有追問。
騙人首先要騙自己,赤井秀一編故事半真半假,很多情節虛虛實實,基於存在的人物展開。於是等步行街走到盡頭,諸星大全家都輕描淡寫地死了一回。
在鋪著紅磚的路口,他卻忽然回頭看pulque,絲毫不管自己死去活來的親人們,十分淺淡地低低一笑。
「另外,我知道,」
他說的是聊天剛開始時,pulque冷淡的那句提醒。
「我知道……只是想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