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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看赤井秀一篤定的眼神。
「行,那麼你聽好了。兩年之後,我需要你在適當的時間,殺了我。」
***
「Pulque——不,就叫他唐沢裕吧,你似乎更習慣這麼稱呼。」
赤井秀一說:「其實至少存在三個他,你們認識的是其中兩個。」
——第一個是pulque。
七年前,pulque接到任務,進入警視廳臥底。為此他進入警校,結識降谷零、松田陣平等人,畢業之後,被分配往地方警察署擔任巡查部長。
由於身份證件是偽造的,經不起官方深查,pulque報考的是准職業組。
「第二個,是你們現在認識的他。pulque死於兩年前,我叛逃的時候。」
赤井秀一轉向降谷零,語調中並無起伏:
「你不是想知道嗎?手底混進了兩個叛徒,他作為考核官的下場是什麼,現在我可以說。」
「他會被判斷為不可控,然後銷毀回收。」
銷毀。
……回收?
降谷零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和初次聽到的赤井秀一一樣,他感到一種油然而生的不寒而慄。
不僅因為詞語本身的含義,如同在對待一個無生命的工具或者廢品,更因為提到它時,當事者本人的態度。
pulque語氣平淡,他在談論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就像在談一個事不關己的人。
「……思維躍遷並不能同步記憶,所以,一旦我不可控,再換另一個人來就好。組織培養的克隆體,初始記憶是空白的。」
他話音頓了頓。
「只不過,這存在一個限制。」
赤井秀一的呼吸不自覺間慢慢停止。那一刻,他連耳尖的寒毛都立了起來,生怕錯過哪怕一個音節:
「存在限制?難道是『回收』前……他們要先把你帶回研究所?」
「不,哪有那麼麻煩。」
Pulque似乎一笑,指尖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提前植入好的,一個腦內的廣播裝置。」
「一旦檢測到身體死亡,裝置會立即激活,將意識發射回本體……再從本體躍遷到其他的克隆體上。哦,他們管這道工序叫『殺毒』。」
赤井秀一愕然到近乎失語,看到他的表情,pulque反而饒有興味地一勾唇角。
「形象嗎?」
……
赤井秀一想:的確形象。
就像生產間裡,一道流水線上的工序。沒有人性,割捨道德,生命豐盈的一切在其中無聲消解。
無論時間已過去多久,他都能回想起pulque說這句話時,側臉公事公辦、波瀾不驚陳述著什麼的神情。
記憶里畫面清晰如昨,從射燈的光暈、酒杯的陰影,到他始終懶洋洋挺立的身姿,連睫毛的顫動都不差分毫。
而赤井秀一的情緒波動也只持續了短短一瞬。
再睜眼時,翠綠的瞳孔深不見底,他就這樣維持著平靜的口吻對降谷零說:
「無論pulque,還是兩年前的事情後、你們現在認識的唐沢裕,都是本體的克隆,第三個他是本體。」
「一個克隆體行為異常,只需要殺死原來的那一個,思維遷移進新的身體。新的複製人取代這個身份原有的一切,但記憶全部清空,直接清除所有未知的不可控因素。」
那時pulque說:「就像在修復一件工具。不趁手了,最簡單的方法是直接格式化清空,僅此而已。」
*
沉默。
沉默似乎是這個地下二層中,出現最頻繁的事。
浸透骨髓的陰風徐徐而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待的太久,降谷零不覺得冷。
他下意識回過頭,這次,灰藍的目光終於聚焦在房間一角,他盯著鐵床的床架許久。
「……可如果這樣,」降谷零聲線很低,「那,唐沢裕……他什麼都不記得,又怎麼會認識我?」
——不僅是認出他,還有再見之後的,一系列發生的事。
七年前到兩年前,pulque。他臥底警視廳,結識了警校的五個人,與赤井秀一合作,清晰地規劃了自己的終點;
而兩年前再往後,唐沢裕。過往對他是一片空白,作為替代pulque的工具,被思維躍遷清空了所有記憶。
降谷零從沒察覺到其中的異常。作為波本時忙於臥底,與同期斷絕聯絡,他自然不可能發現這一點;可當他對唐沢裕心生疑惑,化名安室透去試探接觸他,後者的反應也依然無懈可擊。
「……怎麼可能?」
一時間他難以完全接受赤井秀一說的話,因為背後的含義太顛覆、太冷酷。降谷零難以置信,甚至條件反射地想拿自己的經歷為論據反駁。
松田陣平卻說:「他的確不記得。」
「我看過組織最初提供給他的身份資料,只包含『唐沢裕』本人的官方檔案,連我和萩都沒有提。唯一的人際關係是伊達航——這還是班長與他同在搜查一課的結果。」
他是外派臥底的工具,組織本來就不需要他知道太多。
降谷零訝然:「他難道沒和你見過面?那時候你也在……組織里,你難道什麼都沒有告訴他嗎?」
松田陣平默了默:「沒。」
「事實上,兩年前的那次思維躍遷後,我就沒有再出現過……赤井秀一和我都沒有。」
「兩年時間,他就是獨自一個人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