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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比小學生先抵達平台一層,他又該怎麼毀屍滅跡,把屍體從這裡扔下去嗎?
唐沢裕劇烈地咳嗽起來,直線上升的心率和奔跑讓他一時間岔了氣。他手扶欄杆,彎腰緩了一會,才慢而沉默地抬起頭。
站在二層,他能清楚地看到蜘蛛仰面朝天、大張著怨毒和訝異的臉。他身體翻過欄杆,掉落在平台盡頭,那就是特別瞭望台上到天台的樓梯出口。
站在屍體後的小學生深藍西裝,圓框眼鏡後的藍眼睛,平靜而迷茫地仰頭向他。
就在柯南身前,蜘蛛的屍體正在蒸發。
用「蒸發」一詞或許並不恰當,但這是最能描述他消失的狀態的詞語了。蒸發從腳尖開始,一縷縷黑煙正從那裡升騰而起,而隨著黑煙上升,蜘蛛的腳尖也在一點點消失在空氣中。
黑煙逐漸向頭頂蔓延,從腳踝、大腿到腰胯,蒸發的速度緩慢而均勻,不過多久,蜘蛛的下半身已經完全消失了。
「你怎麼……」
唐沢裕話音一頓,因為他看見柯南向這邊跑來,在他抬步的一瞬間,唐沢裕瞳孔劇烈收縮!因為柯南的步伐沒遇到任何阻礙,他就那樣自然地穿過了蜘蛛,好像眼前消失了一半的男人,是停留在地面的投影一般。
一切宛如一場3D遊戲裡的劣質穿模現場,蜘蛛的上半身還在原地,柯南卻根本碰不到他。
柯南跨過一層的平台空地,來到二樓的樓梯下。
「唐沢哥,你怎麼樣?」他問,「電話一直聯繫不上,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就在這一小段時間裡,蜘蛛的身體終於完全化成黑煙。一層的樓梯出口處空空蕩蕩,好像那裡從來不曾存在過一個人,黑煙在空中伸展飄動,很快彌散至無影無蹤。
至此,蜘蛛的存在被世界完全抹去,像一個聞之色變的病毒、或是棄如敝履的垃圾。
自始至終,柯南都沒有看到過他。
「我……」唐沢裕喃喃道,「我沒事。」
他的視線,便一直緊盯著那道黑煙,直到最後的一寸黑色散盡。
剎那間唐沢裕通體生寒,死亡的蜘蛛身體消失,究竟是不是一定會發生的必然後果?是蜘蛛逐漸消失,才讓抵達的柯南沒看見他,還是兩者的順序恰恰相反——
因為柯南的到來,才導致蜘蛛的完全消失?
一陣眩暈感剎那間擊中了他,唐沢裕連話都沒來得及說,痛苦地乾嘔一聲,右手死死地抵住額頭。世界在眼前天旋地轉,他足足踉蹌了四五步,擔心的柯南想要上前,卻被唐沢裕搖搖手制止了。
似乎過去了很長時間,他終於搖搖欲墜地站穩在原地,像一個掉線卡殼的機器人,慢慢地編起謊言:
「……什麼事也沒有,我只是突然有點低血糖。」
「中森警視的傷情應該控制住了,」他的話漸漸流暢,「底下的情況現在怎麼樣?」
柯南說:「組織已經撤退了,有人在東京塔墩處發現了大量被拆除的炸彈。基德已經跑了,中森警視剛剛被送去醫院。」
他說完這些,看著唐沢裕的臉色恢復正常,慢慢從樓梯上走下來。
經過柯南身邊,唐沢裕垂下眼:「柯南。」
他像是仍不死心,最後又確認一句。
「……你真的沒看到嗎?」
柯南疑惑反問:「……看到什麼?」
他還以為唐沢裕是在問安裝炸彈的兇手,於是便篤定地搖了搖頭。
唐沢裕閉了閉眼。
那一刻天地間開闊恢弘,蒼茫的夜空與浩渺的大地同時延展,直至曠野處無邊無際的遠方。這世界如此浩大無垠,可站在屹立不倒的東京塔最頂端,無窮無盡的黑暗卻壓迫上來。
他感到無孔不入的窒息,生存的空間被擠壓得如此小,他快要喘不過氣了。
「沒事了,」再睜眼時,唐沢裕卻已經神色如常:「我們下去再說。」
***
正如柯南所說,右肩中槍的中森銀三已經被緊急送入醫院。好在搶救及時,他性命無虞,只是還需要在醫院裡躺上一兩個月。
打傷他的罪名,卻被推脫到另一個人頭上。
蜘蛛留下的痕跡,被世界悄悄抹除了。
正如物理意義上的存在,身軀一寸寸化成黑煙消弭。就連他在眾人記憶里留下的痕跡,也被抹消得一分不剩。
提問時,壓根沒有人記得「君特·馮·哥德堡二世」這個顯赫一時的幻術師,更沒人知道蜘蛛。
與此同時,他所造成的影響,也在被世界逐一清掃:要麼是取而代之,要麼是乾脆集體失憶。
幻術師的身份屬於前者。
即便沒有人記得君特·馮·哥德堡二世這個人,可他以幻術師的身份全球巡演,同樣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力。在他消失以後,幻術師的身份卻莫名其妙地落到了黑羽盜一頭上——因為魔術的技巧過於精湛,他被授予這個稱號,以此來讚揚魔術技巧對感官的欺騙性,新聞的頭條這樣說。
如此一來,黑羽盜一葬身火場、又在八年後重新出現,居然也多了個能夠自圓其說的合理解釋。
——黑羽盜一在八年前的意外里僥倖保住性命,卻不巧遺忘了所有記憶。之後他在國外重新以幻術師的身份嶄露頭角,八年後回到日本,才終於與自己的家人重逢。
而在他漸漸聲名鵲起的八年間,為什麼他的家人沒認出他;沒有人想到要質疑這處不合理,這個漏洞似乎被所有人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