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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一時鴉雀無聲。
他看向桌面,剪報已經被整理齊了,按時間順序依次歸檔。最上面的是一張豆腐塊大小的新聞,能看出官媒已經在竭力收斂風聲,那麼大的一件事,見報的正文居然只剩隻言片語。
《最大摩天輪停轉三日?東都水族館:正常檢修,部分遊樂設備因老化返廠翻新》
「……知道這些人的身份,該讓他們做什麼、怎麼做,」唐沢裕自言自語,「對我而言就已經夠了。」
只是——
為了讓我*能*成為這個樞紐,成為勇者打敗魔王的助力;
讓我從一個無關緊要的出場路人,來到這個推動劇情的關鍵位置;
我的身份要反轉,要催淚。
【故事裡的「唐沢裕」,】他說,【要盤曲周折、跌宕起伏。他要在讀者心裡當得起這個位置,讓所有人認可他成為轉折劇情的關鍵點。】
【他要將彈幕的注意力都留住,將劇情的邏輯圓回來。】
所以,我必須是這麼一個人:
一個身處黑暗、心向光明的正義警官。
……
唐沢裕指腹蹭過紙頁,他在不知不覺間掛了笑,那種標誌性的、令人如沐春風的溫和笑意,只有眼底的眸色很冷。他的話仿佛摻了刀子,言辭冷峭得近乎刻薄,只不過刀刃是向內的。
【你知道說謊的技巧嗎?】他忽然又說道。
這似乎與之前的話題不相關。不等電子音回應,唐沢裕已經繼續下去:
【你能用信口胡編的謊言誆騙一個人,用精心串聯的騙局迷惑一群人。但要騙過所有人的,只會是真相。】
*
觀光步道上的女人——藤原陽佳;她不是世俗意義上的好看之列,只是厚厚的粉底遮住五官,讓她混在夜場裡,露出如花的笑顏美眷。
為防跌落等意外事故發生,觀光步道的玻璃常年是封閉著的,這讓長廊里沒有一點風,可她卻忽然一個寒顫,像被冷氣穿堂而過,緊了緊身上的外套。
「我沒辦法。」她說,「我沒智商、沒家底、沒魄力,但我想要從小鎮出來。」
「我只能這麼活。」
【現在劇情到這裡,該鋪墊的都已經鋪墊完了,】唐沢裕說,【順水推舟,順理成章。等我給出信息,他們就能夠直攻總部,一切結束。】
【可當……一切,結束後呢?】
等劇情完結,連載落幕,漫畫正式告終,在這一切之後——
他退了一步,遠離那疊整整齊齊的新聞剪報。封凍的面孔上第一次有了表情,儘管那稍縱即逝,像蜻蜓點在水面,一圈又一圈漣漪似的悲傷。
「難道要我一輩子演一個好人嗎?」
——騙過所有人的,只會是真相。
——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但我已經騙過去了。
唐沢裕偏過頭,眼裡有不加掩飾的自嘲與譏諷:
「那太難了。」
***
諸伏景光登上台階。
這是一條通往羅經甲板的路,深黯、幽邃,組織專用。狹長的樓梯間裡只有感應燈,響應的速度卻迂緩遲鈍,往往要等他奔上一層樓,身後的光亮才遲遲地追起來。
他一口氣登上了十八層——或者實際的層數更多,停在出口,默默深吸了一口氣。
樓梯盡頭是一扇鐵門。
邊角鏽跡斑斑,顯示出海風日夜侵蝕的痕跡。轉角的合頁早已老化,推開時,發出刺耳的吱呀一聲。
夜空豁然開闊。
白煙在展寬的天地間彌散開,這是一個甲板頂層的瞭望台。夜間流光溢彩的郵輪上,它以巧妙的遮擋使自己處於絕對的隱蔽里,無論從哪個角度,視線都會被建築擋住。
船上的旅客無論如何也看不到這裡,瞭望台上的人卻可以一覽無遺。
獵獵海風吹起背影的銀髮,拿煙的男人頭也不回道:「說。」
諸伏景光平復了一會呼吸,他沒有再走近,而是停在門口,揚聲道:「你知道我們在哪,是嗎?」
沒有回應。
緊接著,他又說了第二句:
「你也知道……他想拋下一切直接走,在結束之後。」
這句的語調就平穩得多,急促的呼吸也終於平定。
與此同時,瞭望台邊緣的男人回過頭。由於身高的緣故,他的目光里總帶有一種冰冷的居高臨下,琴酒眯著眼審視他,而諸伏景光任他打量。
他還鬆開了按在門邊的手,雙掌平攤,示意自己什麼都沒有帶。
諸伏景光說:「談談吧。」
第193章 正義逆反(10)
柯南的手放在門把上,用力之前,忽然又有點猶豫。於是他將目光轉回去,身後是FBI的人群。
赤井秀一站在最前方,對他輕而沉穩地一點頭。
已經半個小時了。
這是唐沢裕解開繩索、走進那扇門之後過去的時間。之後房間裡再無動靜,柯南幾次想敲門詢問,衝動的念頭卻在付諸行動的前一秒退卻下去,這是他第一次直白地感到自己與赤井秀一的不同:他的確能狠下心。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做太冒進,」赤井秀一說,「在走廊直接綁人?」
說完他停頓一會,似乎在思考解釋的措辭。
「其實不是這樣。我們登船的那一刻,組織的先發優勢已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