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頁
呼喚聲無人回應,他就跌跌撞撞地從床邊坐起來,一雙棉拖鞋尖向外,工整地放在他起身時常踩的位置。
唐沢裕趿拉著拖鞋走過去,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額角一跳一跳的疼:
「……Gin?」
裡面是空的。
琴酒並不在衛生間。
唐沢裕愣愣地停在門口,遲鈍的頭腦還不允許他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做的夢已經消散了,只剩露水般朦朧的情緒,唐沢裕一個寒顫,漸漸意識到眼前的情況,他倒退一步,沖向衣櫃時猛然推開玻璃門:「Gin?你在嗎?」
裡面當然不可能藏著人。唐沢裕喘息著向後退,就像看到了什麼超出理解的東西,衣櫃的旁邊就是出口,金屬忽然間能咬人,冰涼的溫度燙了下他的掌心。
他的手已經握上門把,這時唐沢裕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慢慢地停了下來。
我要做什麼。他茫然地想,我要去找他嗎?
可他要怎麼開手銬?怎麼開門?
其實船艙的門沒上鎖,琴酒每次回來都是隨手一關,手銬也是。只要唐沢裕想,完全能隨時撬開,他是被自己困住了。
第187章 正義逆反(4)
唐沢裕在原地站了一會。
琴酒當然沒出事。……他能有什麼事呢?何況剛醒來的時候他就離開過,這不是什麼特殊的事。
話雖如此,他的情緒卻一下子低落下來。
不知緣由的沮喪來勢洶洶,簡直像夏季傍晚的暴雨,烏雲霎時間卷滿了半邊天。
信件還鎖在抽屜里,先前只看到一半。因為琴酒回來,閱讀的進度被中途打斷,唐沢裕一直惦記著這件事,還想趁他不注意找機會。
可船艙就那麼大,沒有給任何小動作以容身的空間。發現這裡能一覽無餘,毫無作案時機後,這個念頭也就不了了之。
現在他一個人,當然能順利地讀完信,甚至唐沢裕樂意,不但是坐著看,他躺著看、甚至倒立著看完都可以,他只是突然沒有了當時的心情。
那種期待中隱含著歡欣的,為另一個人的離開而鬆了口氣、迫不及待想翻箱倒櫃探索的無拘無束,無論如何也不再有了。
唐沢裕幾乎食不知味地掃完了後面的段落。
他還是重新撬開了抽屜的鎖,卻每看兩行就要抬起頭,如果有人經過門外,那他一定是第一個發現的,可走廊里卻只有長久的沉默。
時間似乎被拉到無限長,日光的推移都顯得那樣緩慢而難以忍受。
一片安靜中,最遙遠細微的腳步聲都能鮮明地分辨出來。唐沢裕立刻起身,將信一拍就匆匆過去,銀髮的男人反手關門,略帶訝異地看向他:「醒了?」
唐沢裕:「你不要動。」
然後他扯著他的領子,仔細在裡面嗅了嗅。
——他當然什麼也聞不到,這麼長時間過去,殘存的氣息早散盡了。
琴酒安靜地垂眸下來,黑大衣帶著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風塵僕僕氣,讓他不動他就在門口,墨綠的目光被擋在眼睫下,使他冷峻的面容近乎有幾分柔和。
嗓音也相應的放輕了。
「……怎麼?做噩夢了嗎?」
唐沢裕胡亂地點點頭。
是不是噩夢他不記得,夢裡的影像早散盡了,只是心情一下子特別沮喪,說不上來原因。
衣領被揪在手裡,不知所措地抓緊又鬆開,直到筆挺的面料歪七扭八。
他悶悶地問:「……外面有什麼啊?」
琴酒的動作霎時間頓了頓,只是他沒有注意。男人抬手梳理著他的髮絲,他似乎格外偏愛於這個動作,將散落在眼前的黑髮一點點撥到耳後。
話音出口的一瞬間,琴酒指尖一停,隨即又如常地繼續下去。
他不動聲色地問:「想知道?」
唐沢裕點點頭又搖搖頭。
實話實說,他覺得這種心情來得實在是莫名其妙……甚至都有些矯情了,陪伴的生活是有惰性的。
由於失憶的緣故,他心安理得地放任自己沉溺在這種狀態中,切斷了一切對外聯繫,卻忘了世界不止是只有他的。
就算他可以無憂無慮,什麼都不去想,但琴酒呢?
他也有要做的事,即使和自己待在一起,永遠亮著的電腦屏幕就是證明。
唐沢裕不知道怎麼說,很難描述他這種忽然回過神來的失落感,像一個一直漂浮在空中的彩虹泡泡被戳破了,下面是無底的深淵。
問話遲遲不得回答,琴酒看著他,神色帶了點不顯山露水的危險。
他的手捋過發梢,不動聲色地按在後頸,語氣卻變得更輕柔,慢條斯理,幾乎帶著點誘哄的意味道:「說。」
「想出去嗎?還是……離開?」
他瞳色很深,幾乎像不見光的墨綠沼澤,眸光足以讓任何一個見到的人望風而逃。可惜這裡並沒有外來者,狹小的船艙里只有兩個人,被他握在掌心的獵物沉浸在低落的心情里,沒有察覺到眼前的危險。
琴酒用指腹按下去,感到手下的皮肉在用力下微微凹陷。他視線微眯,犬齒無意識磨了磨,慢慢俯下身,向那個方向湊過去。
唐沢裕忽然說:「我覺得我什麼都不知道。」
剛一張口,他又覺得沒什麼好說的,於是牢牢地閉上嘴。這種欲言又止的姿態琴酒熟悉,那幾乎是他標誌性的、鬧彆扭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