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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警察的加班很多,所以更多的時候,是琴酒在廚房裡聽見門響。
而當那天過後,獨自回來的琴酒,自始至終沒聽見另一道響動。他無望的等待里,漸漸確認了唐沢裕失憶的事實,在空無一人的客廳里吃完飯,便拎起車鑰匙離開了家。
他的再一次返回在幾天之前,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平了柜子上的日曆。琴酒將落灰的家具打掃一遍,可長久生活的煙火氣,卻怎麼也不是幾天內就能夠輕易填滿的。
琴酒的視線,漸漸移向身後。
某個翹著尾巴的人還在那裡,隔著薄薄的一層門板,他似乎找到了一點質問的底氣,卻不知道自己的重心是靠在門上的。
只要稍稍按下門把,就會沒有防備地摔進來。
琴酒的目光暗了暗,他伸手擰開水流。
*
裡面的水聲停了一會,隨後又自顧自流淌起來。
唐沢裕豎起耳朵,悄悄地關注著著裡面的動靜。琴酒沒有出聲,從這沉默里,唐沢裕更加感受到一種無言的心虛。
他嘴角無聲地向上一勾,得寸進尺地叩了叩門。
下一秒,那扇門突然自己開了。
唐沢裕重心陡然一空,猝不及防地跌進了一片蒙蒙的水汽中——他沒有摔在地上,一隻手早有預謀地攬住了他的腰。
不等唐沢裕抗議出聲,琴酒已經傾過身,堵住了他的唇。
滾燙的氣息一下子籠罩住他,天旋地轉的世界裡,那點微弱的抵抗馬上潰不成軍,他被琴酒撬開牙關。
或許是因為繚繞升騰的熱氣、浴室里高熱的溫度,這個吻遠比直升機駕駛座上的那個還要來勢洶洶。
銀色的長髮流淌下來,像束縛住他的天羅地網。
視線被水汽模糊,其餘的感官卻同時敏銳起來,剎那間灼熱入侵,唐沢裕被仔細舔過齒間,舌畔,昏頭轉向中他試圖撥下扣在腰上的手,卻猛地被上面的溫度燙得一縮。
琴酒的動作稱得上駕輕就熟,每一個角落都事無巨細地掃蕩到,唐沢裕幾乎要生出一種快要被吞吃入腹的錯覺,朦朧的視線里只剩鋪天蓋地的銀白色,按在腰上的手,卻漸漸向下滑去。
唐沢裕昏沉的意識,猛地划過一道極其驚險的悚然。
他條件反射地想要推開琴酒,可那點掙紮實在微不足道,說不清像反抗還是迎合。
出乎意料地,琴酒的動作卻停下了。
他的胸膛還在不斷起伏,連帶著鼻息都有一絲粗重,琴酒閉眼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借這種方式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的頭埋在唐沢裕頸窩,後者才剛被推到牆上,琴酒停下動作,唐沢裕卻還有一點不敢動。
他也同樣呼吸不穩。
光線明亮的射燈照進眼帘,唐沢裕頗為膽戰心驚地垂下眼,視線順背部滑落,卻忽然看見散亂的潮濕銀髮下,藏著一道狹長的傷。
唐沢裕的呼吸剎那間屏住了。
他抬起微微發涼的指尖,從後邊繞過琴酒,輕輕地碰在傷口旁。
那上面已經結了褐色的痂,底部的一塊已經脫落,留下一道淺色的印記。
「這道傷……」唐沢裕喉結微微地滾了滾,「怎麼來的?」
話音出口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聲線在顫,這種發著抖的顫音,不知道是出於鋪天蓋地的熱氣與水霧,還是因為眼前觸目驚心的傷。
琴酒閉著眼,卻沒有立刻回答他,光照的陰影遮掩住他的側臉,墨綠的眸色沉沉。
這種克制的忍耐與等待,正如他在廚房,不動聲色遞過的那勺湯。
「已經快好了。」他避而不答。
然後琴酒放開了唐沢裕,後者臉上還有對眼前大起大落的無措,眉頭卻擔心地微擰著。
琴酒說:「等我一會。」
他輕輕地推了下唐沢裕的肩,放他出了浴室。
*
高熱的水汽中,唐沢裕的耳畔甚至無意識響起耳鳴,浴室外的溫差如當頭一棒,終於讓他發熱的頭腦冷卻下來。
溫度稍低的空氣裹挾而至,唐沢裕站在門後,輕輕地打了一個寒顫。
裡面的水聲重新響起。
他漸漸感受到琴酒在忍,或者說在等待的是什麼。
可那偏偏都不是唐沢裕一時半會能做到的事。
他可以在理性上說服自己,感性上卻很難直接跨過那道坎。
那是需要漫長時間的磨合與相處才能建立的從容,失憶並沒有帶走那種潛意識裡的信任感,卻消弭了所有熟悉的默契。唐沢裕從陌生的世界裡醒來,一點點摸索試探,終於建立了自己的舒適圈,現在他卻要強行拓寬它,在裡面容納下另一個人。
這不是單憑演技就能一蹴而就得了的,他能隱瞞住一個事實,卻難以隱瞞最直觀的反應和感受。
離開前琴酒背光看他,居高臨下的視角,墨綠的瞳孔似乎發著亮。他浸在陰影里的面容自帶一種冰冷的侵略感,可他推開自己的樣子,卻像兇悍的野獸收起爪牙。
唐沢裕有點無措地想:可我要怎麼辦?
他心亂如麻,於是垂著頭,在門口靠了一會。水聲流淌依舊,聽了片刻,唐沢裕分辨不出什麼所以然,只能先離開衛生間。
衛生間的門口靠近玄關,經過衣架的黑大衣時,唐沢裕無意識在上面嗅了嗅。
鼻端是森冷的硝煙氣,陽光曬過的溫暖,和極細微的柑橘尾調。所有複雜的氣息混合在一起,標誌般組成了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