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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第93章 Case8.奔馳的環狀列車(20)
當少女還是女孩時,她曾經遇到過一個怪人,那一切發生在七年前,而七年前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命運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改變的。
——響徹頭頂的爆裂聲中,雙子樓滾滾升起黑煙。
跑到頂樓的女孩又哭又鬧,使勁了渾身解數,才將停留在上面的警察一個不落地騙下來。
聽到近在頭頂的爆炸聲她還有一點心有餘悸,按照給自己水和麵包的奇怪男人的說法,頂樓的確還有警察滯留……可她完全沒想到滯留的數量是17個!
如果她沒有在時間內跑上來,又連哄帶騙地把他們全都誆下來,炸彈爆炸後又會發生什麼?
女孩竟有些不敢想。
她含糊地應付著警察的問話,一逮到機會,立刻從警車的後備箱裡游魚般溜走了。
希望那個奇怪的男人還在。
餘悸與驚愕填滿了她的胸膛,滿滿當當的問題塞滿大腦又不得解答,憋得她快爆炸了。
幸好那個男人還沒有走,他隨便在巷子裡找了個角落,倚牆而立,避開了從天而降的碎片。
女孩氣喘吁吁地跑過去。
一口氣跑上頂樓,即使誇下海口,短時間裡巨大的運動量先讓她雙頰緋紅,一句話還沒開口,先飆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她撐著膝蓋,不等氣息喘勻,一抹嘴角搶先道:「我數了一遍。」
男人耐心地垂眼看她,那一瞬的眸光柔和到她差點被誆騙過去,以為面前站著的是個正常人。
「那是17個——足足17個警察!」女孩的話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如果我不上去,你難道就要眼睜睜看著他們炸死嗎?」
這是她最想出口的問題,她從沒有見過一個——任何一個——人,能在生死攸關的大事面前擺出這樣一副事不關己的漠然態度。
好像那不是十七個人,而是十七個阿貓阿狗一樣。
可就算看見橫穿馬路被撞的流浪狗,女孩都會心疼得喘不過氣,這個男人又怎麼能做到這麼輕鬆?
「假設不會發生的事情是沒有意義的。」
男人平靜地回答她,「你看,你不是已經上去了嗎?」
女孩急促地喘著氣。
見到炸彈的震驚、在警察前扯謊的緊張、說服眾人下樓的竊喜和避過爆炸的餘悸,所有情緒不分你我,混合成一種更複雜、更晦澀的遷怒。
尤其當聽到這句避重就輕的答覆時,為話里透露出的、堪稱恐怖的可能性與置身事外的作壁上觀,女孩剎那間感到一陣寒毛倒豎的驚悚。
「你……」她咬牙道,「你有病嗎?」
男人無關痛癢地一聳肩。
這麼多警察的命懸一瞬,而他給出的反應居然是沒有反應!女孩積攢的怒火剎那間被點燃了。
她癟嘴罵道:「你就是個人渣、瘋子、敗類,你……」
——她一下詞窮地卡了殼,只有倒垂的眉毛依舊顯示著心中的憤怒,從小到大的良好教育讓她連髒話都詞不成句。女孩頓時被氣哭了。
面前的男人卻反而笑了出來。
「需要我幫你補充嗎?」他說:「變態、流氓、混帳……」
「你!」
女孩的情緒控制不住地爆發出來,她的父親就是走在路上,忽然被連環殺人犯奪走了性命,而她的生活也一落千丈,從公寓淪落到一旁的小巷裡,而那是十七個警察,警察的隊伍里還有那麼多人的父親!
「你難道就沒有感覺嗎?!」女孩難以置信地反問道,「那可是十七個人,你難道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最後她只能反反覆覆地質問這一句話,原來怒火衝到頂峰時,是真的能讓大腦一片空白的。
唐沢裕確實對此無感,不過看面前的女孩表情,自己再火上澆油一句,她可能下一秒就要躥去一旁的警車中報警了。
唐沢裕一撣菸灰,避重就輕地問:「那你又為什麼要救他們?」
「屁。」女孩理直氣壯地瞪著他,「救人為什麼需要理由?」
唐沢裕愣了一下。
——「一個人殺另一個人需要動機,可救一個人,是根本不需要理由的吧。*」
沒有來由地,他眼前閃回過工藤新一的那句宣言。
異國他鄉的紐約街頭,搖搖欲墜的樓梯欄杆,明明差點被自己殺死、卻不計前嫌出手相救的情侶。
……怪不得貝爾摩德會視小蘭與柯南為珍寶。
他已經獨自跋涉太久,長久的黑暗,還是以另一種形式侵染了他。
他失去了對同理、對共情的基本感知,最壯美絢爛的斜陽,在他這裡得到的只不過匆匆一瞥。
他已經連人性都快失去了,以至於女孩的理所當然,居然讓他有了種當頭一棒的眩暈感。
女孩謹慎地閉了嘴。
嚷嚷完這句話後,面前的男人忽然毫無徵兆地大笑起來,他臉上似乎覆蓋著一層冷酷又堅硬的面具,在那一刻忽然就破碎掉了。
他領帶打皺,襯衫上熏滿了不知哪來的灰,可那大笑的姿態卻又是那麼暢快,如同毫無生氣的雕塑從中破碎,露出真實而鮮活的內里來。
而這種轟然醒悟、酣暢淋漓的宣洩,在不明真相的旁觀者眼裡,只會顯得莫名其妙。
滿腹狐疑的女孩倒退一步,自言自語道:「所以你果然是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