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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塊深邃的藍色寶石。
光線在精巧的切面里穿梭折射,呈現詭異而幽暗的藍,像深不見光的海底,偶爾又掠過一寸暗紅。
世界的核心,潘多拉。
那道心聲自顧自吵嚷很久,最後似乎也沒有了力氣。或者說,在長途跋涉里,唐沢裕的精神已經漸漸穩定下來,他不再出現幻聽。
唐沢裕腳步停下的那一刻,聲音有氣無力地重新響起,它說:【重啟世界,是要付出代價的】
【用我在三次元度過的時間來換。】
唐沢裕終於出聲,他輕飄飄地問:【不可以嗎?】
三維由無限的二維堆砌而成,一個人的時間交換整個世界的重啟,算上轉換過程中的損耗,這個等式的確有可能實現,只是要藉助一個轉換的載體,那就是潘多拉。
【可你才活了二十五年。】
【……】
【從柯南元年往前倒回,二十五年時間,糾正一切,】聲音說,【來得及嗎?】
【不到二十五年。】唐沢裕在心底糾正道,【因為我可能犯錯。】
那樣浪費的時間更多。
【你已經在維度間流浪了那麼久,不算被抹除的這一次,也該了解這些連載中的世界。】
心聲已變得時斷時續,它在無力地做出最後的阻攔:【它會無孔不入地排斥你、算計你、利用你,一旦失去價值就會被徹底抹除,就像你曾經經歷過的那樣。】
【……你真的要繼續嗎?】
這個聲音,其實也是唐沢裕自己在叩問自己。
因為他也在想。
真的要繼續嗎?
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僅剩的只有自己。現在,他還要拿出自己的存在本身,去賭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
值得嗎?
唐沢裕閉了閉眼,眼前又浮現出那雙墨綠的瞳孔,他似乎一直靜靜在身後注視著,眼底浮著寒星般柔和的光亮。
【你知道為什麼是三十秒嗎?】唐沢裕忽然說。
【?】不等心聲反應,他已經又補充道:【一次訪談里的內容,青山剛昌創造琴酒這一形象的時間,只用了三十秒。】
【……】
唐沢裕微笑了一下。【因為那三十秒,是我最後和他通話的時間。】
「你需要一個反派?」
人潮洶湧的街頭,年輕的男人停下腳步,接起一個電話。
他剛從超市出來,手裡捧著一個咖色的牛皮紙袋,漫畫家髮型隨意,半長的黑髮鬆散地束在腦後。
對面似乎說了什麼,他笑了起來:
「那就還用我之前說的好了。銀髮綠眼,不酷嗎?」
「哪有殺手留長髮的!」另一端嚷嚷著抗議,「不會影響行動嗎?」
「我不管,你問我我就這麼說。自己想不出來,還上我這挑三揀四?」唐沢裕笑著罵了一句,抬頭的那一刻,路邊的景象讓他瞳孔一縮,他說:「你等一下。」
馬路上站著一個女孩,大人的疏於看管,讓她一個人跑到馬路中央。路人冷漠地匆匆前行,只有因電話停下腳步的唐沢裕,注意到身後駛來的卡車——
「喂,餵?」
「出了什麼事……怎麼突然就不說話了。餵?」
刺眼的車燈,照亮了掉落在地上的手機。
千鈞一髮之際,女孩被推回了安全的人行道上,電話的另一頭,再也沒有回音。
……
【放棄永生、無窮無盡的財富與壽命。】
【你圖什麼?】
不為什麼。
心聲還在喋喋不休追問,唐沢裕已經彎下腰,拾起了那塊寶石。
……可他因我而生,我怎麼能讓他同一片腐爛的天地共同消亡?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
一瞬間潘多拉光芒大盛,深藍的光亮淹沒了整個世界。
——我將與這片腐朽的黎明同生共死。
*
溯回的行程里再沒有其他的同行者,無垠無際的孤獨環繞著他,所幸唐沢裕早已習慣了這一點。
只有最親密的愛人,能從言行的變化里窺探分毫。
在那之後似乎又過了很多年,滄海桑田,歲月變遷,那是降谷零與唐沢裕被困在便利店的倉庫當晚,警校組幾人各顯神通,制服了打劫便利店的劫匪,唐沢裕卻因為灰塵過敏,發了燒。
警校的醫務室門口,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身影,降谷零莫名覺得眼熟。
毫無緣由地,他覺得兩人的位置應該顛倒一下,他應該才是躺在床上的那一個,唐沢裕靜靜地靠在窗邊。
恍惚間,降谷零眼前浮現出一副景象。
被陽光照得透亮的玻璃窗,窗角的蜘蛛網隨風飄搖;一個黑髮的身影逆光背對著他,像一隻陽光下懶洋洋伸展的大貓。
男人有一種平靜,超然物外的平靜,這平靜使他坐在床邊,無懼四季變化。
很快,畫面又退潮般消失殆盡。降谷零眨了眨眼。
——我剛剛想了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記憶出現了一次微妙的斷片。仿佛突然從夢中醒來,只有一絲悵然的情緒飄在心底。
降谷零搖搖頭,將無由的惆悵拋在腦後。他越過醫務室的白色的簾幕,咔噠一聲。
小夜燈盪開暖橙的光暈,均勻地擴散在醫務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