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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沢裕偏頭看向赤井秀一。
明晃晃的白光下,所有的細節都無所遁形。隔空對視中他忽然察覺到赤井秀一的綠眼睛和琴酒有些微妙的相似,當他一眨不眨地盯著某個人時,都給人以一種頭皮發麻的銳利感,似乎能一直看穿到心底。
「你那時嚇了我一跳。」
——這是唐沢裕原本要說的話。
當不知內情的時候,繞過對記憶里客觀環境的描述,轉而提起主觀上當時自己的心情,這是最平常、也最不容易被拆穿的答覆。
誰能知道同處一室的另一個人心中究竟在想什麼?至少唐沢裕現在就摸不透赤井秀一的想法。
可當他捕捉到對方眼裡的一抹意味深長,唐沢裕心緒一動。
不對,不能這麼說。
——他險些犯下和貝爾摩德如出一轍的錯誤!
這套話術和他在貝爾摩德面前使用的一模一樣,沒想到風水輪流轉,現在居然輪到了唐沢裕險些被套話而不自知。
假如他真這樣含糊不清地一帶而過,才是正中赤井秀一下懷。
因為表述心情的前提,是唐沢裕默認了對方之前的說法。
可赤井秀一提到的,真的是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嗎?
萊伊的臥底身份敗露是發生在兩年前的事,算算那時的唐沢裕當警察已近五年,遇到落難的FBI,未必不會對他施以援手。
這段邏輯是通順的,如果今晚的唐沢裕沒有冒險前往酒吧的話。
Pulque。
在這個浮出水面的代號下,一切猜測都要被推倒重來。
唐沢裕的神色微微一凜。
——赤井秀一。他究竟在試探什麼?
這些念頭飛速轉過腦海時,外界的時間只過去半秒。四目相對下唐沢裕首先挪開目光,隨後他眉峰微挑,尾端流露出幾分極細微的訝然神色。
最好的方式其實是質疑,既不肯定也不能否定。
如果赤井秀一說謊,質疑自然是正確的回應。
就算他說的是真話,唐沢裕也能推脫為在此前單方面見過赤井秀一,只是他沒有記憶,此時此刻,因為不想在人前當場反駁,才含糊地認同過去。
然後唐沢裕溫和道:「是啊,挺巧。」
赤井秀一的眼底眸色難明,他目光不動,似乎在仔細掂量觀察著什麼,唐沢裕還沒來得及摘下美瞳,兩雙顏色相近的綠眼睛,就這樣安靜地彼此對視。
片刻後電梯的漆黑顯示屏上,紅色的數字跳動到3,赤井秀一收回視線。
「走吧,去看水無怜奈。」他說,「Boy,幫她和電視台請假的事情,還得拜託你了。」
*
車禍昏迷之前,水無怜奈並沒有向電視台請假,站在安靜的病房中,柯南用變聲器模仿出她的聲音,電話聯繫了水無怜奈的上司。
這麼晚接到請假電話,台長的聲音十分不滿,只是礙於水無怜奈的名氣,才不情不願地同意了。
病床上的水無怜奈仍在昏迷。這個平素冷艷幹練的女人臉上血色盡失,一貫束起的高馬尾也一併散落下來。
原本她眼尾形狀上挑,即使眼神是善意的,也很難不給人一種凌厲的感覺,現在她無知無覺地靜靜安睡,反倒像一個與世無爭的純潔少女。
打完電話,眾人從房間退出,赤井秀一反手帶上了門。
「組織不可能任由基爾失蹤,接下來他們一定會地毯式搜索她的蹤跡,」唐沢裕說,「但這次情況特殊,他們未必能猜到她被藏在醫院。」
「車禍路段的監控已經替換掉了,」朱蒂說,「醫院這邊,也會有人輪班。」
緊接著,這位架著圓框眼鏡的女老師蹲下身,輕輕地揉了揉柯南的頭。
後者因為本堂瑛祐的威脅而整晚神情嚴肅,頭上卻突然傳來柔軟的熱度,柯南頓時一愣。
朱蒂柔聲道:「柯南,不用擔心,我們向你保證,一定會盡全力保證毛利偵探事務所的安全。」
「嗯!」柯南用力點點頭。
唐沢裕心中無聲一哂。
假設組織不顧行動的隱秘性,決定全面進攻的話,FBI自己能否自保,目前都不好說。
萬一事務所真的被當成目標盯上,他們難道還能確保毛利家全身而退?
可柯南的眼睛裡亮著光,至少在這一刻,他是相信且願意相信的。
於是唐沢裕便沒有再說什麼,他彎下腰,牽起柯南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
電話里毛利蘭連連道謝,直到聽見了她的聲音,柯南才想起自己一天連著兩次不打招呼就跑的事。
毛利蘭的語氣喚醒了柯南對於挨訓的熟悉恐懼,摩托快要到毛利偵探事務所的時候,唐沢裕被他拉著,不得不對起了盤問的口供。
「早上你先說有東西落在水無怜奈家裡,後來碰上我,就一起去熱帶樂園玩了?」唐沢裕無奈地搖搖頭,「這麼大的雨,虧你編得出來。」
柯南尷尬地呵呵一笑,早上情況危急,他自然想起什麼就隨口胡謅了,以至於現在不得不絞盡腦汁圓謊。
唐沢裕敲了敲摩托車把,他卻知道柯南的第一反應為什麼是那裡。
那是一切的起因,工藤新一縮小變為柯南的地點。所以,當黑衣組織和出門玩這兩個關鍵詞出現在腦海中時,多羅碧加遊樂園,就一定會成為柯南腦海中浮現的第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