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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還什麼都不知道,前途與來路一片空茫,他宛如一個在雪地行走的人,空白中只看到一小段自己留下的足跡,彈幕為那一格畫面的眼神而議論紛紛,唐沢裕也剎那萌生出一股立刻走遍東京的衝動。
當時他的思慮還很簡單,只要家不會走,他就有朝一日,一定能夠回去。
他甚至設想過那個場景,或許就是某個夜深人靜的夜晚,他站在小區樓底,仰頭看見亮光。
可仰頭的他未必能意識到亮著燈的窗口就是自己尋找的那一扇,因為直到插入鑰匙前他都不知道是不是這把對的鎖;只有等金屬滑進鎖眼,機括里傳來清脆的咔嗒聲,他才會猛然一驚,意識到:我找到了。
那是一種……跋山涉水而來的迢迢驚喜,因猝不及防而沒有任何心理預期,才在發生的那一刻更為純粹。
——就像現在這樣。
他在外漂泊了那麼久,心裡的某個角落已經快要枯萎了,平日裡幾乎察覺不到想念的存在,直到見面的那一刻,塵封的情緒復甦,迎風而起、抽枝生長,轉瞬間枝繁葉茂。
那一刻唐沢裕甚至說不出一句話,所有的語言作載體都太單薄。喉管被滿涌的情緒嗆住,唯一的宣洩點只有手,他更加用力、死死地抓著琴酒背上的大衣,琴酒也同樣回抱住他,無言的力道里,他知道彼此的想念都不輸對方分毫。
過了一會,低沉的嗓音才靜靜響在頭頂。
琴酒說:「歡迎回來。」
*
前方左側響起了一聲克制的咳嗽,唐沢裕在這一聲里如夢初醒,這才想起直升機上還是有第二個駕駛員的。
意識到這一點,他耳尖一下子燒紅了,手忙腳亂地從琴酒的懷裡掙出來。
駕駛座上的人回過頭,將摘下的耳機拿在手裡,眼中噙著一抹溫和的笑。
唐沢裕愣了一下,因為這個駕駛員和自己一模一樣。
不過自己認自己總是容易的,唐沢裕很快區分出其中的不同。這人的笑容弧度太深,圍巾角度不對,身上的制服也太凌亂——唐沢裕選擇性忽略了自己從車頂過來,身上也沒整齊到哪裡去這一點,在心中皺眉挑刺,總有種說不上來的微妙感。
然後駕駛座上的那個人開口道:「好久不見。」
這個聲線,唐沢裕一下子認出了他的身份。
他喃喃道:「……諸伏景光?」
唐沢裕有點疑惑,下意識看了眼身後的琴酒,琴酒點了點頭,然後對諸伏景光說:「你的假期是一天。」
「我知道。」諸伏景光說。
他摘下耳機,彎腰從駕駛座出來,走到自己面前時,唐沢裕才終於反應過來。
一個大活人當然不可能從電車上憑空消失,諸伏景光是去頂替他的。
陷入思考的唐沢裕,表情有點難得一見的怔愣,諸伏景光見他沒有反應,就自己張開雙臂。
他微笑著:「久別重逢。不也抱一下嗎?」
短短的一分鐘裡,唐沢裕迎來了第二個擁抱。他宕機的思緒足足遊蕩著跑了個馬拉松,才在鬆手後緩緩回神。
降谷零也在電車上,現在下去的諸伏景光,還能頂著唐沢裕的身份見他一面。
……所以這趟電車,也是我給他創造的見面機會?
就像猜到了他的想法一樣,諸伏景光在他耳邊低聲說:「多謝。」
「確定zero那傢伙看不出來嗎?」鬆手後,唐沢裕不確定地問。
「不會的,我準備了很長時間。」諸伏景光一眨眼,「唯一的難題是身高,唔……」
他被唐沢裕沒好氣地踹了一腳:「別磨蹭了,下去吧你。」
*
離開駕駛座前諸伏景光設置的是自動巡航模式,電車固定沿鐵軌運行,直升機按照預設好的航路,一直追在後面。
諸伏景光離開後,琴酒回到駕駛座上。這架直升機是單人駕駛,唐沢裕好奇地趴在座位後。眼前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陌生的,他處於什麼都疑惑、什麼都想問的狀態,張牙舞爪地躍躍欲試。
這也是他第一次坐上直升機,沒想到噪音這麼大。
唐沢裕不得不扯著嗓子喊:「我們——現在——去哪?」
——終於輪到他不用思考這個問題了,什麼都不用做、不用想,只需要帶著期待的歡喜等待安排,像每一個吧檯等待早餐的早晨。琴酒嘴唇一動,他卻沒聽清他說了什麼,於是更近地湊過去。
可那只是琴酒讓唐沢裕過來的假動作,下一秒唐沢裕重心一空,被琴酒一手撈了過去。
「等一下!」唐沢裕頗為驚悚地在他腿上調整坐姿,右手邊就是眼花繚亂的儀錶盤,按鈕排列得滿滿當當,他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誤觸在什麼上面。
琴酒的嘴角無聲地露出一抹笑。
「抱緊。」
然後他才回答唐沢裕的第一個問題,「先去把最後的老鼠解決掉。」
漆黑的直升機陡然拔高,萬丈橙紅的夕陽平鋪在城市之上。
TBC.
第96章 Case8.奔馳的環狀列車(23)
「現在開始制動。」
列車長伸手扳下操縱杆。
這個下午實在再驚心動魄不過,從接到總指揮室的命令開始,電車就一直保持著遠超六十公里的時速高速飛馳,熟悉的東都環狀線繞過了一圈又一圈,周圍的景色周而復始,只有停車的命令遲遲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