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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沢裕說:「社會依然會按慣性繼續運轉,可是卻沒有第二個主角了。」
腳下的土地是滋生黑暗的溫床,制度、法律、人民,所有的一切都是土壤,罪惡在這片國度生生不息。建立在失序上的運轉,就像一個歪斜的輪胎,能苟延殘喘地滾出一段距離,最後卻逃避不過歪倒在路旁的命運。
世界因連載而誕生,又因為襯托出連載的主角,它們天然在起步時就成了一個個已經歪斜的輪胎。
——你知道一個世界,在連載完結後的狀態是什麼樣的嗎?
並不是很多人所想像的那樣,完結的時刻降臨,一切陷入靜止,仿佛時間被按下了暫停鍵。
事實上,世界還會漠不關己地繼續運轉。案件一起接著一起發生,直到能夠破獲案件的人老去,然後,社會在失序中走向滅亡。
因主角生而生;因主角死,而死。
這就是連載的世界。
*
電子音:【你想起什麼了?】
堪稱恐怖的沉默持續很久,沉默里有某種緊繃到極致、一觸即發的東西,像行走在刀鋒上的弦。唐沢裕的姿態卻依然悠閒,推導出這樣無望的結論,就像突然得知太陽會在五十年內爆炸,吞噬地球一樣,是一種不可違逆的龐大審判,在死亡的結局面前,文明的底線是讓所有人保持戰慄的平靜與沉默。
他本該絕望的,可他並沒有。於是電子音又問一次,【你想起什麼了?】
一個從死亡的結局裡回來的人,如果還有人能夠對世界的命運橫插一腳,那麼這個人只能是他。
系統並沒有注意到,不知不覺中,它毫無起伏的電子音已經有所軟化了。
系統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攻守的地位徹底倒轉,曾經唐沢裕徹夜無眠,追更的同時也在思考著系統的目的。它從哪裡來?為什麼偏偏會選中自己?現在提問與回答的位置終於互換了,輪到被說服的系統追在他的身後,唐沢裕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步。
他不急不忙,首先回答的,是系統的第一個問題。
——你想起什麼了?
他說:「結局。」
不僅是第一周目里,「唐沢裕」的存在被抹除。他看到了琴酒的死,組織的徹底覆滅,柯南的恢復身份,FBI的離開與日本公安的清算——
靈魂狀態的唐沢裕,一直看到了所有人的死,這其中包括降谷零。
第154章 Case10.目標:zero(23)
降谷零34歲,風見裕也去世。
這位得力下屬比降谷零還要大一歲。35,正是風見裕也在一次閒談提到,自己要成家立業的年紀。
可他沒退居二線,也沒有娶妻,於是在彌留之際陪伴他的,只有一室蒼白慘澹的病房。
降谷零趕來時,只覺得醫院安靜異常,儀器單調的「嘀——嘀」聲,永無止息地在曲折的長廊迴響。
風見裕也說:「降谷先生。」
兩人的關係剛破冰時,降谷零曾要求他這麼叫自己,這麼多年,這一稱謂便一直被風見裕也掛在嘴邊,沒有忘。
儘管它曾經在臥底時期險些暴露降谷零的身份,可那也只是無傷大雅的小插曲,是敵人總會落敗,有人記得他的真名,這一事實對降谷零而言更加意義重大。
現在有無數人稱呼他降谷先生,這一姓氏後面的敬稱多得數不完,還有降谷理事官、降谷警視正……可他永遠不會忘記,在人生最黑暗的那段臥底生涯,只有一個人這樣稱呼他。
像一個牢靠而穩固的、維繫身份的錨點。
現在那錨點要脫落了。
降谷零站在病床邊,透明的淚水突然從風見裕也的眼眶裡滾落下來。
「我——我快要死了,」他話語斷斷續續,「不能繼續為您工作,非、非常抱歉——」
降谷零似乎也被他感染了,莫名的情緒瞬間湧上鼻腔。隨之而來的熱流左突右沖,幾乎要攻破眼瞼的防守,他迅速眨了眨眼,才將那一陣潸然感按回心底,跳動的心臟卻一瞬間皺縮起來。
降谷零牙關早已在暗地裡咬得死緊,面上卻依然一副冷靜沉穩的樣子,他冷靜沉穩地說:「你閉嘴。」
「不是你的錯,」他說,「我會——」
「聽我的,你一定要找一個新的下屬,不然工作會把你累垮的,」不等降谷零說完,風見裕也已經急匆匆地接上了後半句。
自知時日無多,他的語氣簡直像一個憂心忡忡的老父親託付女兒,「助手的身份太重要了,一定要找一個信得過的人。現在多少人覬覦你,多少人等著抓你的錯、把你從那個位置上扳下來,一定別掉以輕心……」
「我知道。」
降谷零很想再多說一句,你好好養病,不要操心這些。這句話被他忍住了。
「英年早逝?」記憶里更年輕的風見裕也笑了起來,「降谷先生,您怎麼會這麼想。我們都能一直工作到很久以後,如果真的不到四十歲就火化,那一定是殉職的緣故吧?聽起來挺光榮的。」
那是以前的降谷零,無意間與風見裕也聊到未來。降谷零說自己身為臥底朝不保夕,有可能活不到四十歲,風見裕也卻說您是好人,一定能光榮退休的,有什麼不妨衝著他來好了。
他一語成讖。
只不過,戰勝風見裕也的是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