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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爆發時摧枯拉朽的兇狠姿態,也終於被這個吻按下去,潛藏在墨綠色深不見光的眼底。
緩過神的唐沢裕立刻上手推他,他被琴酒一路拖到床頭,鬆軟的枕頭沒有支撐,醒後立刻覺得被硌得生疼。琴酒順著這個力道把他放起來,腰間的手卻沒有松,唐沢裕扒拉兩下,又怕再惹怒他一次,試探著一碰手腕,立刻用餘光偷瞄他的反應。
琴酒專注地看屏幕,似乎對他的小動作不置可否,眼底卻還沉著點危險的光。
唐沢裕於是就不敢動了。
他欲蓋彌彰地湊過去看電腦:「這是什麼?」
「風險運作。通過離岸金融中心實現交易,負債移交給套殼公司,」琴酒漫不經心,「其餘資產轉移。」
他在鍵盤上敲了幾下,標紅了報表的一行字,回復了一個言簡意賅的:「?」
唐沢裕幾乎能想像到收件人的忐忑了。
電影依然在播放著,熒幕的畫面幾近尾聲,只是兇手被劇透完了,唐沢裕一下子沒了興趣。
他東戳戳西看看,百無聊賴,試圖給自己找點事做,但面前的郵件——實話實說,他對工作的確敬謝不敏。
電影是鋪天蓋地的雨幕,男女主啜泣著互訴衷腸。雨聲是天然的白噪音,不知不覺中,唐沢裕睡著了。
銀髮的男人這才挪開目光,無聲地看他一眼。
他睡著的樣子很乖,像某種柔軟無害的小動物。唐沢裕才剛醒,還處於精力很差的階段里,需要漫長的修養讓身體恢復。
只不過,在他清醒的時間裡,或許唐沢裕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從擁抱到親吻,一點點靠近的試探中,只有一項他沒有做——沒有抗拒過他的接觸。
無論抱在腿上,還是被按著親,他的抵抗多半出於青澀和羞稔,沒有對危險的本能警惕。
像掌心豢養的小動物。
再怎麼揉圓搓扁,也不會鬆開他的手。
……這讓琴酒的心情很好。
他慢慢伸手摩挲著他的臉,墨綠的眼底有堪稱愉悅的情緒一閃而過。拇指在眼角揉搓,敏感的皮膚會燒起近似於情慾的紅痕,隨後帶著槍繭的指腹往下,一遍遍抵在柔軟的嘴唇描摹。
他幾乎用了力,因為那裡很快就充了血,飽滿的上唇微腫,呈現出一種無意識的勾人。
琴酒懶懶地垂著眼,忽然又俯下身,輕而緩地在唇邊蹭了一下。不同於怒火中燒時,帶著強烈掠奪意味的侵犯,這個吻很安靜,幾乎能讓人感到一種憐惜和珍重。
只是睡著的人並不領他的情,唐沢裕在夢裡被吵了半天,泄憤似地張嘴咬了一口,又氣鼓鼓背對著他睡了。
琴酒低低地笑了一聲。
就像飽餐一頓的饜足猛獸,他縱容了獵物對自己的冒犯。筆記本無聲地放回暗格,他躺回床上,又將人往懷裡更深地攬了攬。
等待夢境降臨前的黑暗中,他靜靜闔上眼。
*
身旁的人似乎在早上出去了一趟,唐沢裕隱約在夢中驚醒。
他現在正處於一種很微妙的時段:極其敏感,又昏昏沉沉。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被他注意到,同時意識又很睏倦,完全無法從淺眠中醒過來。
環在腰上的熱源消失,他幾乎呢喃地叫了聲:「Gin?」
沒人答應。
等待回話的空白里,他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是因為門的響動,冰冷的涼意吹過側臉,唐沢裕瞬間一個激靈。
他還在半睡不醒的狀態中,只對外界有隱約的模糊感知。門邊有個人站了很久,以極深的呼吸平復情緒,暴戾,陰沉,怒火……抑或別的其他。那身冷意就裹挾在他身上,唐沢裕又花了一點時間,才意識到讓他覺得冷的不是溫度,而是男人的隱隱戾氣。
過了一會,他緩緩走過來,抬起的指腹帶著冰冷的氣息。
指尖穿行在黑髮間,一點點摩挲著他的發梢,儘管男人很小心地不讓自己的手碰到他,唐沢裕還是感到了一點冷。
他往被子裡鑽了鑽,理直氣壯地命令道:「不要吵。」
指節的動作一頓。琴酒的聲音低低的:「……裕?」
一個異常纏綿的音節,唇角相抵,中間微張著吐出氣流。
綿長的氣息恍若呢喃,情人間耳鬢廝磨的低語,唐沢裕又無意識縮了縮,只覺得這句話如有實質地蹭過耳尖:「再讓我睡一會。」
那隻手置若罔聞地繼續動作,片刻後,男人周身環繞的、浮躁的戾氣漸漸褪去。琴酒收回手,讓指尖摩擦發熱,然後,緩慢地蹭了蹭他的側臉。
唐沢裕終於放下心。
在他早晨驚醒、迷迷糊糊,就連自己也沒有發現時,沒有回答的呼喚,其實是讓他十分不安的。這種不安像大石,懸吊墜扯著他的神經,讓他無論如何睡不沉。
直到有了回應,潛意識才終於安穩下去。他又睡著了,這次在夢裡陷得更深,眼前紛飛過無數畫面:怒吼、戰亂,鐮刀與槍炮,子彈傾斜在狹窄的街道間,1917年的斯莫爾尼宮爆發歡呼……直到漫長的戰爭落幕,港口的巡洋艦升起紅旗,唐沢裕猛然從夢中醒來。
船艙安靜異常,房間裡已經沒有人了。
唐沢裕茫然道:「Gin?」
很長一段時間裡他沒能反應過來,目光無意識投向衛生間,因為那是唯一一個能藏下一個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