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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聽我說完是吧,」
緊接著,唐沢裕雙手都撐上窗框,蠻不講理地乘勝追擊,「一會我就對著採訪的記者說,能找到這條線索,多虧有同事和愛人的幫助——」
車窗忽然被搖下一點,透明的證物袋被一起扔出來,琴酒的聲音說:「你還有五分鐘,正義的唐沢警部。」
車窗又升回原位,唐沢裕笑了笑,黑色的倒影里,他的神情像狡黠的貓。
「好吧,」他遺憾地嘆了口氣,「那我走了,正、義、先生。」
第57章 Case6.嫌疑人:唐沢裕(8)
離開的那一刻,唐沢裕是非常想要回頭看的。
開庭前的時光溫存而短暫;此前他慶幸羽場二三一的來電為他切進這段記憶提供了緩衝期,現在卻又要埋怨他耽誤時間了。
他像是喝醉了酒的人,泡在微醺的情緒里,從頭到腳都暈乎乎,意識不到時間的流逝。可回憶的放映卻並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從保時捷上下來,自己的步伐是那樣輕快。
他從車門邊站直,將證物袋抓在手裡,三步並作兩步地跨過馬路,越過人牆。法庭外圍追堵截的媒體以奇怪的眼神看向他:誰也不知道庭審已經開始的時候,一個小警察往裡面擠想幹什麼。
唐沢裕卻自顧自地往裡走,並不在意身後的打量。
於是數百個黑壓壓的鏡頭,沉默地目送他一步步登上台階,推開那一扇最高的門。
那時候台下的記者還不知道,這一幕將會在未來登上頭條,成為這條新聞下,最為經典的一張配圖——
他一直都沒有回頭看,堅定地往法庭走去,將一切流言蜚語都拋在身後。因為他知道在街角,黑色的保時捷靜靜地停在路邊。
琴酒在等他回去。
只要結束了這一場庭審,應付完記者的採訪,以前的唐沢裕自然可以回去。
可現在的他不知道。
記憶在什麼時候開始,又會在什麼時候結束,唐沢裕並不能掌控這些。回憶里的臉見一面少一面;回溯結束,回到現實時,又該是漫長而無休止的等待。
人就是這樣一種由奢入簡難的生物,沒有見面前唐沢裕覺得遞出一束玫瑰就很好,現在的他卻又覺得不夠了。
陪審席,辯護台,審判桌。
在他踹門而入時,法庭里所有的目光,驚訝地集中到他身上。
原告的席位上站著一個短髮的女律師,她穿著一身並不合身的西裝,臉頰因侷促而微微發紅,眼線畫的都有些歪了。胸前的銘牌上掛著她的名字,這位律師名叫橘境子。
作為原告方村上浩一的律師,她將指控土門康介有罪。
或許這會是橘境子律師生涯里唯一的一次穩操勝券的勝訴,遺憾的是,因為唐沢裕的到來,她即將敗北。
法庭殘酷如戰場,事實和證據是如山的鐵錘,唐沢裕只能對此表達遺憾,卻愛莫能助。
回憶結束的那一刻,唐沢裕驟然睜眼。
拘留室的欄杆外站著名陌生的公安,抬著手。
或許看見唐沢裕閉目的樣子,他正想弄出點動靜驚醒他,卻沒想到他在他提醒之前就已經醒來了。
於是那位公安說:「你的辯護律師要見你。」
*
正如工藤新一的質疑一樣,誰都知道公安這次對唐沢裕的控告並不合規,可在強權的推動下,提審的材料被提交到東京都監察廳,一切仍然按流程運轉下去。
——如果公訴走到了庭審環節,將要在原告席上起訴唐沢裕的,就是負責此案的檢察官,日下部誠。
這是個兩鬢斑白的中年人,作為知名的公安檢察,他從未嘗過敗績。可這一次,面對提交到面前的材料,他的情緒卻格外激烈。
地檢公安部的辦公室里,掀起了一場激烈的討論,或者說,這是日下部檢察官一人的據理力爭:
「我很在意這個問題,」他說,「唐沢警部——他完全沒有製造這次爆炸的動機。首先是證據不足,燒焦的指紋和電腦資料,這些能說明什麼?在唐沢警部的電腦里留下電路表和入侵軟體,故意栽贓給他的可能性非常大,這些證據根本沒有偽造的難度。」
「這些材料里,連審問的口供都沒有。基本的犯罪動機都不具備,這麼薄弱的證據鏈,怎麼可能夠將他移送到我們監察廳?」
「你並不需要拘泥於動機,日下部主任。」
在他對面的辦公桌里,坐著一個女人。
這是日下部誠的上司,在日下部檢察官義憤填膺的時候,上司卻悠然地抽著煙,女士薄荷煙特有的辛辣香氣,隨白煙冉冉升起。
她又長長地吸了一口,才吐氣道:「以上只是你無視現實,擅自做出的推理而已。既然案子已經走到了送檢階段,你就順他們的思路,繼續補充性偵查好了。」
一樁案件的證據偵查,一般被分為兩個階段。送檢前的偵查由警方負責,進行事實性、技術性的目的型偵查。而到了送檢之後,由檢察官主導的,則是對第一階段的偵查證據,進行法律規制上的補充。
上司這麼說的意思,就是在暗示日下部誠:不管公安方面提交的證據的真實與否,只要順著這個思路進行補充偵查並起訴,將罪名扣得更牢就好。
「可我認為應該向警方提出追加搜查!」日下部誠雙手撐上辦公桌,「根據結果再判斷是否起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