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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等唐沢裕遺忘一切,琴酒再想追問時,卻發現自己也無從問起了。
他的過去踏著硝煙與鮮血走來,一路行於黑暗中,並沒有什麼好回憶的。可當他看見那一支牆縫裡的玫瑰,所有的記憶又如潮水般涌回腦海,一切清晰得仿若昨日,與那時如出一轍的夕陽,照亮桌前的人,也照亮眼前的花。
唐沢裕踮著腳才能放上的高度,卻正好與琴酒的視線平齊,當他走進這條小巷時,甚至不需要低頭,抬眼就能看到。
橘色的光線里,深紅的花瓣近乎於深黑。或許它本來就該是這個顏色:半天的時間過去,花瓣的邊緣已經打起了卷。
這是最後的一支了。
琴酒抬起手,小心地摘下了它。
第60章 Case6.嫌疑人:唐沢裕(11)
伴隨著日下部檢察官跪倒在地,破案的日常宣告落幕。查案的過程中沒有出現其他多餘的嫌疑人,比起正常的三選一,這回的案件倒更像一道證明題。
兩次爆炸都沒有造成人員傷亡,要論財產損失,大概就是沖矢昴沒有著落的房租了。
「所以,你知道這是個危房,還交了三個月房租?」
「糾正一下,」沖矢昴悠然自得地說,「是兩個月房租,多出的一個月是押金。」
反正都要不回來,兩者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吧?
工藤新一半月眼。
爆炸案的兇手被拘捕歸案,公安就徹底沒有了起訴唐沢裕的理由。正是下班的時候,搜查一課不約而同,全體到齊在了警視廳外。
而這次破案的最大功臣,工藤新一和沖矢昴,他們卻反而落後眾人兩步。
倒也不是被排擠,工藤新一自己不願意上前的。
從赤井秀一口中,他才真正了解到唐沢裕面臨的處境。雖然不是他有意為之,卻也是工藤新一的存在,才間接導致了這些後果。查案時他的全副心神撲在推理上,暫且無暇他顧;直到等在警視廳門口,他才意識到這次的構陷已經算塵埃落定,馬上就能夠再一次見到唐沢裕了。
遲來的緊張與愧疚,這才後知後覺地席捲了他。
時間一分一秒的推移著,越等工藤新一越緊張,於是小聲地吐槽一旁的沖矢昴:「你的工資連車都開的起,真的有必要租住在那裡嗎?」
「……」沖矢昴沒說話。
「等等,」工藤新一忽然轉過頭,「你不會是故意租的那裡吧?」
「啊,」沖矢昴這才發出了一個音節,「你就當它離東都大學比較近吧。」
「不過也無所謂,畢竟我現在又得重新找了。」他輕鬆地一聳肩。
警視廳的大樓投落下巍峨的陰影,唐沢裕的身影正從門口走出來,搜查一課的人紛紛走了上去。
沖矢昴說:「你不過去嗎?」
這回輪到工藤新一不說話了。
畢竟是警視廳樓外的公共場合,這回的慶祝不像唐沢裕美術館爆炸案那次,從醫院回來的時候那麼誇張。
沒有拉花和彩帶,只有簡簡單單的鼓勵和祝福。唐沢裕挨個和大家擁抱了一下,最後他後退半步,鄭重地鞠了一躬。
「其實我反而沒什麼好緊張的,」他笑著說,「因為一開始不是我做的事,謝謝大家這麼相信我,讓你們擔心了。」
「這件事需要你來道歉嗎?」伊達航雙手抱胸,在一旁臭著張臉,「明明是那幫公安的錯!」
直起身時,他拍了拍唐沢裕肩膀,後者無奈地笑了笑。
搜查一課的後面,工藤新一猶豫著上前兩步。
就在這時,唐沢裕的目光穿過人牆,輕飄飄地往這裡瞥了一眼,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沒有,工藤新一的步伐就又停住了。
*
夕陽將天空照成了一片橘紅的海,動盪起伏的海面上,逐漸浮出了幾個黑色的人影,那是在等待唐沢裕出來的人,保時捷經過路口時,琴酒的目光就停在那裡。
一個下午的擔憂,讓搜查一課的情緒終於在此時攀上頂峰,或擔憂或喜悅,所有人都在迫不及待地抒發著自己的感想,而唐沢裕微笑著一一照單全收。
那裡的氣氛或許是熱烈的,笑鬧的聲音隔著一條路口都能聽見,於是琴酒將車窗搖開了一條縫。
——與那些坦然迎接他的人不同,他需要卡準時間,以恰好路過的姿態,才能在這個轉成紅燈的路口,遙遠地往那裡瞥上一眼。
一場預謀已久的巧合,或許還需要一點配合的運氣。
所幸結果是成功的。
保時捷靜靜地停在了人行道後,而那群人依然站在那裡。因為角度的關係,所有人都沒看見背後經過了什麼,只有唐沢裕正對著路口的方向;他先是微笑地傾聽著,又開口說了什麼,七嘴八舌的聲音便立刻安靜下去。然後唐沢裕後退一步,向所有——圍攏在面前的,擔心著他的人,鄭重地鞠了一躬。
無論牽掛的情緒是否等同,此時此刻,光明正大地等待在警視廳門口,這其中不可能有琴酒的一員,他必須承認這一點。
下一秒倒計時跳動到零,嵌在橘紅天幕里的信號燈,從未如此鮮明地突顯出它碧綠的色澤。
琴酒收回視線,發動了車。
直起身的唐沢裕,忽然便抬眸看了一眼。警視廳的馬路對岸,漆黑的保時捷356A已經駛遠了,除了他以外,沒有第二個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