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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找到橘境子時,讓她開口卻遠沒有現在那麼容易。
羽場二三一自殺後,橘境子離開事務所,成為一名專攻公安案件的自由律師。一直為被告辯護的她從來沒有贏過,多年敗訴,0%的勝率鍛鍊了她強大的心理素質,如果不一擊命中痛點,她甚至能與你打太極到天荒地老。
所以赤井秀一不繞彎子,開門見山地說:「村上浩一的案子還沒過追訴期。」
「你我都知道,這起案件牽涉的所有人都已經死了——殺人的,被殺的,還有被牽連的人。」
「牽連」二字被他說的意味深長,剛剛落座的橘境子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仍舊一言不發。赤井秀一自顧自繼續道:「如果土門康介還活著,這件事不會翻案,可他死了,死在眾所周知的政治傾軋下。」
「大眾會天然同情這種存在,無論他本人是不是惡貫滿盈,一旦村上浩一案翻案,他就會成為一面旗幟。」
一面媒體抨擊政壇、討伐腐敗的旗幟。
土門康介會被捧上神壇。
「你願意嗎?」赤井秀一說,「讓一個罪人榮譽等加身?」
老辣的FBI最懂蛇打七寸。他將橘境子約在這家咖啡廳,沒等她說一句話,就已經破除了她的防備。
「現在主動權在我手上,是否翻案的權力在我,」他說,「我只要你做一件事——把村上浩一案的所有經過,原原本本地講給另一個人,只要這樣,我們就不會說出真相。」
鳴笛漸遠,白煙在微涼的空氣里裊裊彌散。赤井秀一長舒一口氣,在霧氣中向後瞥了一眼。
橘境子不會也不敢說謊。現在,故事應該已經走到了關鍵時刻,柯南雙拳緊握,眼神同時呈現出震驚與憤懣混雜的愕然。
畢竟在此之前,故事還只是一個殺人犯如何在女友的幫助下脫罪。
直到那個傍晚,在橘境子家中出現的不速之客,才讓這起普通的謀殺案前所未有的撲朔迷離起來。
赤井秀一吐出一個煙圈,在繚繞不定的白煙中想:
pulque。
——村上浩一案事發於五年前,五年前,而那也同樣是他剛剛化名諸星大,臥底潛入組織的時候。
*
使諸星大成為「Rye」的代號考核,參與者足足有幾百人,最後留下的卻寥寥無幾。
考核的終點在一片廢棄樓宇中間的空地。這裡是勝利的安全區,進入之後,任何人不得再彼此攻擊。
斷壁殘垣後面,赤井秀一面無表情地撕下繃帶。
考核採取逃殺形式,所有人裝配的卻是玩笑一樣的顏料彈。大概組織有朝一日也知道了什麼叫人力資源,底層成員的性命是消耗品,但能夠通過考察期進入轉正考核的,至少也值得珍惜一下。
珍惜。赤井秀一漠然想,把這個字眼和組織組合在一起,聽起來簡直像一個黑色笑話。
這是個無風無月的夜晚,廣場上只有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殺傷力巨大的熱兵器填裝了顏料彈,冷兵器卻沒有禁止使用,他的側腰被劃開了一道口子,作為回報,他把偷襲者從五樓踹了下去。
抵達終點的條件是全身上下不能被顏料沾到,當然,人得活著。除了赤井秀一,空地上還有其他兩個人滿足要求,這應該就是最後留下的數字了。
身後猛然大亮。
一輛車剎停在空地中央,耀眼的車燈正對著他的位置。不遠不近的距離,一個平淡的男聲道:「Sauza。」
「你的代號。」
——是考核官?
赤井秀一心底一凜,以最快的速度探出身去。
考核開始時,集合地並沒有代號成員現身,一切信息以廣播的形式告知。「諸星大」是頭獨狼,靠過硬的身手和狙擊水準獲得舉薦,也就意味著,這將是他第一次直接接觸到組織內部的代號成員。
通過考核的三人分散在廣場的三個角落,考核官正從「Sauza」往另一個人走去,聽到這邊的動靜,淡淡看了一眼。
這是個年輕的男人,黑風衣,半長的髮絲紮成馬尾。赤井秀一直覺這不是他的真容,因為那張臉庸俗平淡,與極具壓迫感的眼神一起,便顯出一種微妙的違和感。
耀眼的車燈追隨著他的背影,輪廓修長挺括,漫步過廢墟瓦礫,貓一樣不出聲響。在他右手上卻漫不經心地轉著一把槍,拇指撥動保險,發出刻意為之的咔嗒聲。
赤井秀一頓時一僵。
他忽然想起來,某個道聽途說的小道消息中,這把槍,正是考核官特有的一票否決權。
組織不容叛徒。通過考核的人數超過1時,任何像是臥底、或者可能在未來顯露出背叛跡象的人,考核官都有權一擊斃命。
赤井秀一的性命,就掛在那把槍上。
他不動聲色地屏住呼吸,看著考核官來到第二個人面前。
地上的男人抬起頭。
赤井秀一對他有印象,狙擊手,和自己的定位重合。不同的是,赤井秀一的人設是恃才傲物的陰冷獨狼,對方卻恰好走了另一個極端,藍色的貓眼永遠溫和,對誰都笑盈盈的,狙擊時更為如此。
比起自己的言行一致,赤井秀一覺得這種微笑著取人性命的更恐怖,他一般管這種表里不一的叫變態。
考核官停在變態面前,頓了一秒。
「綠川?」
名叫綠川的男人點點頭。他屈身斜靠著一條斷牆,下垂的視線注視著地上的某一點,破天荒的,那雙藍色的貓眼裡沒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