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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一切她都不認識,她害怕,緊張地看著周圍,帶她來的人毫不關心她的想法,等著不耐煩,還掃了她一眼。突然小門打開了,一個五六十歲的女人走了出來,視線定在她身上細細地打量,然後走過去,一把捏住她的臉,仿佛在體會著她的手感。
「太瘦,臉蛋還成。」嬤嬤說。
她愣了愣,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干破的嘴唇顫抖。
她抬頭,眼裡倒映著那龐然的大院。
她屏住呼吸,仿佛連鏡頭都跟著她顫抖。
對未來命運的迷茫、不安甚至絕望的複雜心情映在她的眼裡。
為什麼不逃跑?似乎有觀眾已經在問,可是熒幕上的她,連產生這種想法的勇氣都沒有。
然後,她被嬤嬤拽進去了。
她面朝外,上身被拉著,腳不斷踏地掙扎的這一幕,好似比任何恐怖片都可怕。
門一開,裡面黑暗仿佛能吃人。
生活在現代社會的年輕人不忍直視,腦中的現代意識瘋狂否定熒幕上發生的。
這個女孩會些針線活,有點聰明,性格溫柔,性子弱,怎麼就得賣進這種地方做丫鬟,她會怎麼樣,裡面那些人看起來很可怕啊。
人們不禁關心起她的命運,就像看到不幸的新聞標題,會想點進去看一下具體事件一樣。
門一打開,她過的日子就變了,她似是被突然的變故嚇傻了,成天愣愣的,夜晚在屋子裡窩著發抖,周圍還有跟她一樣的女孩,有人是被拐賣的,有人是被貶的,她們性情各異,表現出的態度也不同。
丫鬟玲瓏認清了現實,積極上進,觀察著周圍環境,留心記下周圍人的性格習慣,尤其是嬤嬤,她每天努力完成嬤嬤的任務,新來的丫鬟之中,她無疑是最優秀的,她很少跟其他丫鬟打交道,而她們大多羨慕她的聰明,眼看著她就要被嬤嬤看好,送給主人當貼身丫鬟,甚至是通房丫鬟。
在玲瓏眼裡,其他丫鬟都是競爭對手,但一方面,她又打從心底鄙視其他笨拙的丫鬟。
女主木訥的表現在她眼裡更是可笑,還在女主面前嘲笑過:「你吶,一輩子只配做粗活!」
瘦弱的女主在這裡花名牡丹,但沒人記得她的花名,她混沌的腦子在這一刻仿佛被敲醒,模糊意識隨著鏡頭變清晰了,牡丹看著玲瓏,眼神透出求救的意味。
玲瓏擰了擰眉,最討厭這表情,好似看見髒東西一樣甩手走了。
「……」
牡丹似乎慢慢地有了意識,或者她這才接受了自己進了這座大宅的現實。
她沉默了,腦子開始轉了,她發現其他丫鬟都在為未來思考,可她什麼打算也沒有。
夜晚,丫鬟房內,幾個丫鬟聊起了聽來的故事。
她們年輕很小,面目乾淨,圍在還原出來的灰暗屋子裡,燭光照得她們的眼睛如寶石般美麗。
燈光與攝影都在發力,真實地捕捉到了美麗、生命力,但除她們之外,周圍仍是可怖的黑暗。
有人說影視作品不能太還原現實,比如殺人畫面,你肯定不能太真實,要簡單化處理。
其實也不止這點,影視作品虛化了太多真實,不敢聚焦,仿佛怕一旦聚焦,看清之後,會有什麼東西受不了。
總言之,你不能讓人太觸目驚心。
但是《丫鬟》不同,它太聚焦了,仿佛無數的眼睛在歷史的對面洞察著她們,他們只是看到了這些眼睛收錄的部分畫面。
她們天真地討論著,哪裡有丫鬟成功嫁給了好人家,如果她們努力討主人歡心,是不是也行呢。
玲瓏一聽不滿了,她漂亮的臉在燭光下更為透亮,她說她才不嫁,她要跟主人共繁榮,跟嬤嬤一樣,一輩子待在府里。
粗活丫鬟忍不住笑了。
牡丹奇怪地看向玲瓏,問府里比外面好嗎。
玲瓏冷冷地笑了:「這兒有飯吃。」
丫頭們倏然一頓,露出複雜的神色,是呀,嫁在外面的丫鬟就能吃得好嗎?這兒至少有飯吃。牡丹的眼睛泛著水光,她好像想起來了,她被賣的前一晚,又挨了打的母親在她身旁低喃著:「去王府,你能吃飽飯。」
然後便是母親的漫長抽泣。
熒幕中的燭火仿佛是某種意象,點燃的它跟她們的命運是何其相似。
幾個丫鬟在黑暗中入睡,一陣沉默,就在觀眾還在思考剛剛的故事時,嬤嬤突然提著燈出現,用力推開了門,視線迅速捕捉到了她們的睡姿。
她們聽到動靜立刻驚醒,可是根本來不及,在這裡丫鬟們的睡姿也是固定的,嬤嬤作為宮女出身,平日最摳禮法,見她們睡得不對,當即發狂,就近揪住了一個丫鬟的耳朵。
那丫鬟名叫雪梅,相貌普通,手粗腳粗,性格陽光堅韌,有時候她們水提不起來,雪梅就會過去幫她們,但每次被嬤嬤看見都會挨罵。雪梅骨子裡還是有點倔的,被嬤嬤揪住耳朵,沒有立刻求饒,反而不服氣地看向嬤嬤。
嬤嬤面色發冷,轉身拽雪梅出門。她們嚇壞了。
牡丹立刻衝出去,可她害怕得連雪梅的名字都叫不出了。
嬤嬤把雪梅的頭按在水缸里,不顧雪梅掙扎,嘴上不斷咒罵,為什麼不聽話為什麼不聽話。
平時聰明的玲瓏看愣了,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那是活生生的人,前一秒才笑著聊天呢,觀眾不忍直視,卻都被這些女孩的命運牽住了心。